王猎户垂着头不说话,肩膀耸动,好不委屈。
“你并非不知道答案,只是不敢回答。为了能延续妖龙摄人的假象,你不得不趁夜将廖举人背上了骑龙山。然而你身材矮小,廖举人偏巧身材高瘦,你背着他甚为吃力,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脚一直垂落在地面上,随着你的拖曳拉拽,他的鞋面上沾满了泥土,磨损得非常厉害。这也就是为什么,正常行走时会用到的鞋底鞋帮尚未损坏,而廖举人的鞋面却破烂不堪的原因!”
“就算……就算是挖龙骨,也没必要杀了廖兄啊?”方正抹了一把额上沁出的冷汗,诺诺道。
闻言,沈忘抬起手,用食指定定地指着王猎户的双目之间:“廖举人死亡的真正原因,是因他看到了你家中藏着的龙鳞。一位钓叟告诉我,平湖龙鱼钓上来的那个月夜,一名猎户买走了清理下来的鱼废料,心肺肠鳞都被打包卖予了他,那个猎户就是你,王老三。”
王猎户还欲再辩,转头看向柳七,哀告道:
”柳姑娘,你行行好,你快跟沈推官说说,那日,我在山上遇见了你,手里还拿着刚猎的兔子,我……我还帮您去找药草,我没有私心啊!“
柳七身子轻轻晃了晃,眼中露出一丝不忍之色,但却始终抿紧了嘴,一言不发,反而把目光投向了沈忘。
今夜,她亲眼瞧着沈忘险象环生,几乎送了性命,她知道自己先前看错了他,这位推官的隐忍与机变都绝非她原先所估量,所以,虽然她心中尚有忐忑,但却不肯因着同情轻信妄加议论。
见柳七冷着脸没有接王猎户的茬儿,沈忘有些感激地点点头,继续道:“你确实在山中遇到了柳仵作,但那正是因为你布置完现场,正欲逃离,被柳仵作撞了个正着;你也确实拿了一只兔子,但那也只是为了用兔血掩盖身上沾染的污秽。”
“你也确实陪柳仵作找了药草,还刻意在龙窟前泥泞的地面蹦跳,来混肴早就踩踏出的脚印。你装作和柳仵作一起发现了尸体,转而又一路跑下山通知众人,把自己的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王猎户,好心机,好手段啊!”
这时,一直仔细聆听的通判大人发话了:“沈推官,你的分析确实合情合理,可是,王老三只是个寻常猎户,哪能有这等心机对策啊?”
“通判大人所言极是,一名寻常猎户,日日和猫儿混迹一处,确实不该有这样的心肠算计才是。可如果他是一
个私逃的夜不收【1】呢?”
“夜……夜不收!?”不仅通判大人震惊非常,周围的人也都跟着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要仔细对照一下度牒和黄册,再核查军中名单,就能得知王猎户真实的身份了,你说对吗,王老三?”
王猎户负手而立,定定地看着沈忘微笑的脸。那张脸的轮廓极为柔和,眼角眉梢都漾着春水清波。
看着看着,王猎户面上的表情由无辜怯懦,逐渐变得冷硬淡漠,唇角也浮起了一丝让人陌生的冷笑:“沈推官,这一切都是你的推断,你可有证据?若是没有,可不敢这样乱扣帽子,这可是杀人偿命的大罪。”
沈忘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眉眼弯弯,踏前一步,离王猎户更近了些,近到后者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栀子花的清香,与一股难以掩盖的冲天恨意。王猎户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不料下一秒,沈忘出其不意地探手抓住了他藏在背后的胳膊,猛地一拉,亮于人前!
“你若不曾对我起了杀心,这证据怕是还要找上几日,可现在就不必了。”沈忘顺手拿过高个子猎户手中擎着的火把,向王猎户的胳膊上照去:“大家且看!这便是证据!”
只见王猎户的胳膊鲜血淋漓,一道深可见骨的创口还在往外渗着殷红的血,沈忘掏出收在袖中的断箭,那断箭之上还插着一枚梅花镖,和王猎户伤口的形状一
模一样!
“你本想在暗处用弓箭射杀我,却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位义士用梅花镖击落了飞箭,也打中了你。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说!”沈忘断喝。
“来人啊!给我拿下!”众人还如坠梦中之时,还是通判大人眼明心定,厉声大喝,众衙役一拥而上,将王猎户摁倒在地。
柳七看着姿势扭曲,脸贴着泥泞的地面还在挣扎狞笑的王猎户,嘴唇翕动,半晌没说出话来。她终于确信,那个看上去羞赧温和,殷勤热络,喂着一街巷野猫的年轻猎户,就是这样一个连杀二人都犹嫌不足的伥鬼。
“你为何如此?”
柳七垂眸看着他,火光映在她的侧脸上,如月照寒江。沈忘闻言也回转过身,这也是他始终想不透的一点,无论如何他也总结不出王猎户杀死惠娘的动机。
“为何如此……”王猎户用力对抗着摁着他脑袋的下压之力,翻转着眼球,望着火光中飘飘如仙的二人,轻笑道:“猫嗜硕鼠而已,哪有什么道理。”
“不对,我……我记得他!”突然,巧儿蹲下身,看着王猎户的脸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