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36床上的人在病历上登记着的年纪才只有17岁,但那张常年不见阳光的脸却格外的苍白,眼睛有些浑浊阴暗,看着像是有二十出头。
方振尧一进去,就被她直勾勾地目光盯得有些不舒服,像是在荒野上被捕猎的眼镜蛇盯上了的感觉。
他忍住皱眉的冲动,低头看病历,“康佳对吧?你的情况……”
方振尧加快了语速,正好在护士长收拾好东西要走时说完,“现在的具体情况就这些,之后根据恢复情况,我们再调整。”
说着就要跟护士长一起离开。
但一直坐在病床一侧不说话的康妈妈却突然起身,伸手就要扯住离她更近的护士长,护士长往后躲,不小心撞到了推车,哗啦啦的掉落了破碎声引起了病房里其他人的注目。
“等等,你们先说清楚,那个医生骚扰我女儿的情况怎么办?我们就算是升斗小民,无权无势,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平白被人欺负了,也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方振尧过去扶住差点摔到玻璃瓶的碎片上的护士长,见她还要伸手过来推搡,扯着护士长的手把她护到了身后,“这件事的情况,院方已经调查了解过了,同病房的患者也证实了,周医生并没有什么不妥的举动。”
医院本来就看重声誉,周治延要真做了什么,哪里还能继续活蹦乱跳。
“我不管,你们一定都联合好了,就是欺负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老百姓,”康妈妈踩到地上的一盒药,一脚踹出老远,“我今天就必须要你们给个说法,不把我女儿的医疗费免了,我就天天到你们医院大门口闹,看是谁丢脸!”
最后一句话出口,意图就已再明显不过,病房里几个病患都朝着康妈妈指指点点,闻讯而来的主任几人也匆匆而来,示意方振尧和护士长先走。
他们在这里,不是当事人又说不上话,指不定还被殃及池鱼。
出了门口,几个小护士就呼啦啦地围住了护士长,帮她看手上被溅起的玻璃片划破的细小伤口,七嘴八舌地说着遇上过的奇葩病患。
“行了,”护士长被她们逗得好笑,“我难道还因着这一点事难过,要你们这么安慰我?”她转头去看方振尧,“今天倒是谢谢方医生了。”
方振尧皱着眉头,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心情不甚好的模样,闻言也只是点了下头,“恩”了声,转身就走。
小护士里有一个看着他的背影,别人要到膝盖下的白大褂在他身上直到膝盖上,被风鼓起的白大褂像是风衣,衬着笔直修长的双腿,倒像是在走天桥的模特。
小护士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疑惑地“咦”了声,伸手拽了下旁边的同伴,“方医生手上是不是拿着朵花啊?”
“啊?”被她拽着的小护士一头雾水,然而转头去看的时候,方振尧已经进了办公室,“不会吧,我都没看到。再说方医生刚才不是刚从病房里出来,去哪里拿花啊?”
进了办公室的方振尧自然没听见那两个小护士的对话,他和同办公室的医生打过招呼,坐在位子上,深吸了口气才低头看手上。
一朵怒放的白菊花。
可他明明记得,在他伸手扶住护士长的时候,同时溅到了他手心里的,是一个木塞。
当他感觉到触感不对,转头去看的时候,握在手里的就是这支白菊花。细嫩的花梗被他的力气折断,蔫巴巴的倒向一侧。
方振尧把那朵白菊花扔到了脚边的垃圾桶里,右手压到他放在桌子上的病历。
“噗”的一声,像是海上的泡沫被狂风吹破,又像是屋檐上一点点汇聚的雨水落到了泥土被击打出来的水洼里。
那几张纸,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变成了一整束的百合花。
方振尧后退了一大步,差点直接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旁边的楚医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转头问,“方医生这是怎么了?”
“没事,”他快速地把桌上的那束花扔到了桌子下,顺手拿起了手机,“有人给我发了张搞怪的照片,吓我一跳。”
楚医生笑了笑回过头去,没再多问。
方振尧却再坐不住,他伸手去试了下手机,还是手机;去拿茶杯,没有变化;拿起钢笔,也安全;可他再去碰纸盒,立即就变成了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
温室里一年四季都有鲜花供应不错,但这种明显是一棵树上折下来的桃花,在冬天一般也是少见。
他直觉这种诡异的事情的发生和他和章歆冉共用身体的事情有关。
那么,是因为他们长时间没有共用身体了,还是说,之后他们也不用共用身体,但是新的变故产生了?
方振尧拿了手机出办公室,站在走廊里就拨了电话过去,那边响了许久才被接通,章歆冉的声音含含糊糊的,像是刚睡醒。
方振尧三两句说了刚才遇见的情况,急急发问,“……你那边有什么情况吗?”
“唔,”章歆冉的脑子刚醒过来,加上刚才听见的语速又快,事情又奇特,她一时半会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我现在手很冷,算吗?”
从被窝了伸出来打电话,整只手连着肩膀都要冻僵了。
方振尧干脆地就挂了电话,他绝对是病急乱投医,才会把电话打到了更不靠谱的人那里去,都是因为之前听她说了什么,这件事也只能和你说的鬼话。
开着的窗户边正好是医院花了不少钱种了各类四季植物的后花园。寒冬腊月的,其他落叶植物都衰败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冷冽的气温下曲曲盘旋。腊梅却到了正当的好时节,舒展着的枝条上挂满了或含苞,或怒放,或半开半合的梅花。
一根枝条伸到了窗前,三两点红梅还蜷缩在花苞里。
方振尧站着看了一会,从窗户的反光上确定的左右并没人在注意这边,犹豫了又犹豫,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地碰了下梅花苞。
“啪”的一声,细微得像是根本不存在,但那上一秒还含苞的梅花已经展开花瓣,在寒风中轻轻地抖了两下,散发出细细的梅香。
他回到办公室坐下,可刚刚在窗户边吹了冷风,回到空调的温暖包围中坐了还不到十分钟,就干脆地打个了喷嚏。
而且一个接着一个,接连不断。
他手伸过去就要抽纸。
“刷”的一声,伴随着纸巾被抽离纸盒的声音,那张纸巾也飞快地变成了一枝薰衣草的花枝。
方振尧抬头,从他打喷嚏时就下意识闻声转头的同办公室的一个女医生正好目睹了这一神奇的变化,眼睛都瞪大了几分,语调中充满了惊奇,“方医生你居然还会变魔术。”
方振尧捏着那支薰衣草的花枝,一时间放下不是,拿起来也不是。他只好强作镇定,点头顺势下坡,“是,之前刚学的。”
“刚学就能变花了?道具是藏在哪里的?我听说很多魔术都是障眼法,要靠手速快练出来的。”女医生明显是来了几分兴趣,还站起身走来近距离观看,“刚才太远了,方医生再来一个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