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昏迷了三天后奇迹般的苏醒了过来,我其实并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是梦里的狐妖在帮我,总之老丁是醒了过来,他身上的刀伤也不再透血了。大哥说他身子还虚弱,让我不要着急回镇上,免得路途颠簸会加剧了伤势,我和老丁就这样一直留在哥嫂家里养伤。
最先赶回家里的是小儿子丁浩,他就在省城里读书,接到书信后得知老丁伤的这样重便当即请了假回来,他来到哥嫂家院子的时候,我正陪着老丁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老丁看到丁浩便掩藏不住心里的喜悦,自从丁浩去到省城读书后,他们父子已经有小半年没有见过面了。丁浩先是关切的询问着老丁的身体状况,确定他并没有信中说的那样凶险的伤势后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才转头看向了我。
当初老丁动了心思想要续弦的时候,就事先跟两兄弟商量过的,他们并不反对老丁续弦的想法,所以丁浩看到我后也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丁浩回来后哥嫂家显然已经住不下了,幸好老丁的身体也已经恢复的不错,跟哥嫂商量了以后,租借了村长家里的马车我们当天就返回镇子里了。
回家后我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虽然心里时常还会惦记着那个奇怪的梦境,但是生活却慢慢回归了平静。丁浩在家里住了个把月一直到老丁的身体大好了,才开始准备着返程。
丁浩在家的期间接到了2次丁荣的来信,因为随着部队在外拉练,丁荣一直都没能回家探望,老丁虽然嘴上说着孩子不容易,却总是落寞的坐在铺子里望着小街巷口的方向,丁荣总是安慰他说哥哥也是身不由己的,老丁每次都笑着点头摆摆手说他知道的。
丁浩的休假也不能再延期了,学校里的课业已经耽搁额了太多,他走的那天老丁送出去了好远好远,我坐在铺子里的长椅上,看着小街尽头处的孤单身影,心底泛起一股疼惜。
我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身子越来越笨重,隔壁铺子里的大嫂总是打趣我肯定是怀了双胎,哪有四个月就肚子大成这样的,我每次都是笑着迎合,心里却总是想起那个奇怪的梦境,有时想的心烦意乱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索性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了。
日子一天天平静的过着,老丁也是一如既往的待我很好,我又开始慢慢习惯着这种惬意又安稳的人生,甚至常常会想,那奇怪的梦境大概只是个巧合而已吧。可是在我怀孕第6个月的时候,一天夜里我再次梦见了那个狐女,也或者那并不是梦。
我只记得那天是端午,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都挂着艾草艾叶,我因为闻不了艾草艾叶的味道,早早的就要老丁关了铺门,那天晚上老丁喝了一点酒,睡下的时候我明明是栓好了堂屋房门的,可是到了半夜我迷迷糊糊的醒来时,却现外屋地上撒着大片的光亮。
我猛地坐起了身子,想要叫醒一旁的老丁,可是还没等我出声,一个女人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里屋门口处。我啊的一声尖叫,拼命的用手去推着熟睡的老丁,可是老丁却无论如何也叫不醒的样子。
人影淡淡的开口说了一句‘是我’,我定了定神仔细看过去,才缓过神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还是那个熟悉的美艳脸庞,只是这一次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整个人看上去似乎都非常虚弱,她转身走到外屋的椅子上坐下。
我看了看仍旧睡在炕上的老丁,起身去到了外屋。其实我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毕竟她曾说过她是妖不是人,我小心翼翼的靠着门边站着,我问她要干什么,她轻吸了一口气说,她是来找我讨债的,当初是我答应了要与她的孩子换身,她才出手帮我救下了家人的。
我默默地站在原地点头,我说我记得的,只要别伤害我的孩子和家人就好。
她坐在椅子上的身子微微动了动,目光转向门口处看向天空。她说换身的过程会很痛苦,从孩子进入我的身体之后,我的半身骨血就会被他慢慢消融替换,而我每日都要承受蚀骨之痛,这痛楚会随着孩子的长大愈演愈烈直至生产。
她说我虽不是孩子的母亲,但以后这孩子身上却会有一半我的骨血,而她的妖身再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了,她眼神忽然暗淡了一下,低头笑了笑。她缓缓的抬头看我,问我即使这样还愿意再兑现承诺吗?
我犹豫了一下摸了摸肚子,我说你答应过不会伤害到我的孩子,只要你能兑现,我亦能坚守,我目光如炬无比坚定的对上了她的双眸。她淡淡的说了一句‘好’。
我只感觉到周身一阵轻飘飘的,整个人忽然被一股力量托举了起来,我被一团白光环绕包围着,看不清周围的环境。
我紧张的双手捂着肚子,但却不敢有太多的动作,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不停地在肚子里踢踹滑动着,我努力刻制着自己紧张的情绪,同时轻轻抚着肚子,心里不停的默念安慰着孩子。
这个过程很快也并没有什么痛苦,不一会我又安稳的落在了地上,周围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只是当我再看向椅子上的少女时,她已经变成了一只通体纯白的狐狸,她趴卧在椅子上似乎已经奄奄一息了。
我下意识的往前迈了一步,莫名一种悲伤覆盖心头,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一瞬间的微愣,我用手擦拭着泪痕。它看着我的样子制止了我想要上前的步伐。
她告诉我说那忧伤的情绪都是孩子传递给我的,他能感应到自己的狐母即将湮灭,所以将哀伤的情绪传递给了我。如今他还是半妖,如果不是白狐封住了他的妖神,他是可以在肚子里完全控制我的,这种情绪的传达和控制感会随着换身的过程慢慢减弱,直到完全换身后他才会是一个凡人的小孩。
她说她时间不多了,她且说我且听吧。
“我原本不是妖,我是青丘狐族的九尾灵狐,青丘狐是天生的仙族灵狐,我们一出生便是九尾自带灵力仙术,不像凡狐精怪要修炼千载才换九尾之身。
灵狐有不老不死之身,但每过千年族长就会点兵出战,而每次出征的人从未归山,族长说他们已经仙逝湮灭了,也是因此我青丘狐的族人从未过百,我小时候常常不解,既然灵狐有不死身,那仙逝的长老又都是为何湮灭的呢?父亲从来没有回答过我的问题,我也一直都没想明白过。
直到我三百岁的那年,被族长点兵的人是父亲,每次点兵都只点一人,而且有去无回。我心里虽然不舍,但与人类的情绪不同,我们没有眼泪也并不会哭。
我更多的是好奇这点兵的意义,所以在父亲离家的那天,我将兜兽封了元神放在父亲的鞋底,因此才知道了点兵的真像。
我们灵狐虽自视甚高,却也不过只是天地豢养的小兽,与你们人类棚圈里的猪马牛羊并无差异。每过千年都会有有一只灵狐去喂养天地,何其可笑,天地不老竟是捡了灵兽的魂灵。”
她轻蔑的抽动了一下嘴角,沉吟了一会又继续说道。
“当我知道了天地的真想以后,曾经高贵自恃的尊严变的脆弱不堪,我没有敢告诉身边的玩伴,只是偷偷的告诉了母亲,我没想到母亲原来早就知晓,她说我们灵狐存在的意义就是维护三界的平衡,天地是统领三界的众神塚,只有天地不老三界才会和平安稳。
可能我天生就是灵根不够的吧,我接受不了这样的命运,我们甚至连脆弱的人类尚且不如吗?人类修仙尚可得升天地,而凡狐修道至多飞身青丘,然后却要在青丘投喂各方天地,天道不公。”
“当母亲也终于未能逃脱投喂的命运时,彻底打碎了我对青丘的最后一点留恋,可能我天生就是妖骨没有灵狐仙根守不住大义心怀,我逃出青丘的时候偷走了族长看守的禁书青丘卷,我游历人间百年,也依着青丘卷上的仙法勤加修炼,倒不是我刻苦修行,只是为了能逃的更久。
后来我才知道我这几百年的勤勉竟是盖过了狐族里尽数的仙法。一直到天地出手才将我捉回了青丘,我被判为妖,被羁押在青丘妖狱里整整八百年。”
“我能逃出青丘妖狱得益于那只无知的凡狐孤兽,说来可笑,那只火狐狸修炼了两千多年才终于幻化了九尾,想来它还是跟我一样仙根不足吧,每次幻尾总是艰难重重,别的凡狐千年可得,它却足足翻了一倍的时间才得修成。
当它终于飞身青丘后以为自己已然得道成仙,却没想到所谓的得道后,不过是从人的口粮变成了天地的佳肴。火狐狸知道了真相后恼羞成怒了,他打翻了供守天地的净火台,没有了净火台上的天地圣火镇压,我才得以逃出了妖狱。
我在妖狱里的八百年早已修成了禁书里的法门,区区一个青丘族长是不能奈我何的,我收敛了妖性幻化成人,我并没有想过妖惑人间,我只是不服只做一只待宰的小兽。”
她忽然抬头看了我一眼。
“十五年前我们就见过的,你那时候还是个孩子,你娘死的那天你随着送葬的队伍一起往前走的,你还记得那天你在野坟头上捡到过一颗糖吗。
那糖果是我放的,我看出你身上的转世仙根,那说明你曾经也是天地中人,虽然不知道你为何会在人世轮回,但你一定有异于常人的不同。其实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已经盘算着今天了。”
她轻声的咳嗽了几下,好像已经越来越虚弱的样子,我就一直静静的听着,那时候的我还没有读过书,听她讲述的一切仿佛是在听着话本的故事,似懂非懂,只是充满了对玄幻世界的好奇。
“那时候我已经有了这孩子,这些年我一直将他的妖神封住,一是害怕半身为妖的他会被处置,二是希望换了他的妖身,让他只做个普通人才好,遇到你以后我就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普通人是无法承受换身之痛的,即使能够承受,也几乎很难完全换身,但你不同,你身上有曾为天地中人的仙根,那仙根就是你肋间的两节肋骨,只要能溶蚀了这两节肋骨,他就一定能换身成功的。”
“那孩子的父亲呢?”我还是没忍住好奇问出了口。
她眼波微动,过了好一会才说:“你不必知道那些了。”
她终究还是没有告诉我关于孩子身世的事情,她说完以后忽然抓住自己的一条尾巴用力折断放在我的手中,那原本毛茸茸的尾巴到了我手里便幻化成了一对骨环,她说等孩子出生后便把这骨环戴在孩子的身上,以后一旦遇到危险,这骨环还能再救孩子一命。
她好像是交代完了最后的一件事,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我看到一缕浅浅的白光从她周身升起,随着光亮越来越盛,她的身形却越来越模糊了。
我一直睡到到天亮的时候才醒来,我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房梁出神,是梦境吗?可是竟然那么清晰的记得,不是梦吗?故事未免太过神奇。我起身准备穿衣服,骤然看到了摆在我枕边的那对骨环。果然一切都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