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兢兢业业上了几天班之后,他给自己放了半天假。公司所在的办公楼对面就是本市的一家高端商场,夏清步行过去,漫无目的地从楼下逛到楼上,直到银行客户经理给他打来电话确认,还以为他的信用卡被盗刷了。
夏清刚挂断这边,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他找了个位子坐下,调整好情绪,接了起来,“臻姐。”
“小清,你在哪呢?”吴臻问他。
“在,”夏清滞了一息,“在公司呢。”
“快下班了吧?今晚回家吃饭?”
夏清下意识推辞,“算了吧,你现在不能累着,某人也帮不上忙。”他听到那边一声很明显的冷哼。
吴臻把人撵到一边,“累不着我,今天上午我妈和我爸过来了,老太太晚饭做了一桌子,结果自己被喊去打麻将了,还带上我爸做司机。”她语气诚恳中带着点撒娇,“江湖救急,你要是有空就回来一起吃,没空的话,我让老夏给你送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夏清无从拒绝。他觑着地上一排纸袋,思绪有些发散,离婚确实不能怪夏正阳,她亲妈蔡薇薇跟人家比,简直就不像是个女人,更没有尽到为人妻子和母亲的义务。夏正阳单身十几年没再找,证明当年那些蛛丝马迹的事都是蔡薇薇自己不着家,硬捕风捉影来的。就连吴臻,也是夏清费劲巴力撮合的。结果,夏正阳不领情,蔡薇薇骂他白眼狼,里外不是人,他图什么啊?
好在,他也只是抱怨了那么一小下。当再次见到吴臻挺着大肚子,温柔又幸福地带他去看婴儿房又添置了哪些物件,无视夏正阳一脸不搭调的严肃却一直跟在身后……他就不纠结了。
有吴臻在,吃饭的气氛总是很好,反正他俩都可以忽略板着脸煞风景的那一个。夏清都快记不得,以前夏正阳每每上桌必训话的场景是什么样了。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夏正阳吹毛求疵的本质没多大改变。但架不住一物降一物,面对比他小十多岁的媳妇和即将老来得子的新生儿,妥协让步也是心甘情愿的。
吴臻一直对夏清很好,很上心,后妈比亲爸靠谱。大约,她早就察觉到了夏家两父子的隔阂,不希望新生命的到来加重裂痕。
其实,夏清很想告诉她,她多虑了。如今,他和夏正阳的相处,已经比少年时期融洽不少。另外,这个孩子对于他的意义,或许不亚于他们夫妻俩。但他一直忍着没说,成年人的世界,很多事不是说明白才最好。
饭后,夏清又坐了一小会儿。他和吴臻在客厅边嗑瓜子边看电视,夏正阳自己去书房装模作样。也不知道一个退居二线的公务员还有什么可忙的,大概是领导的架子端得时间太长,跟长身上了似的,卸不下来了。
夏清准备离开的时候,到开着一条缝的书房门口跟他告辞,“爸,我走了。”
好半天等来一声,“嗯。”
吴臻翻了个不大不小的白眼儿,她把夏清送到门口,把着门扇小声道:“你别搭理他,还是我收拾的力度不够,我再加把劲,你看他下回表现。”
夏清十分配合地眨了眨,俏皮道:“嫁出去的男人泼出去的水,他现在归你了,不关我事。”
“切,”吴臻瞪他,“我还正愁什么时候能把你泼出去呢。”
夏清失笑,“……那怕是没指望了。”
最后,吴臻愣是让他“呸呸呸”三声,把话收回去才作罢。夏清想不通,一个新时代独立女性,怎么结婚才三两年,就迷信起来了。
他坐上电梯,吴臻才关门。夏清怔怔地望着逐渐下落的数字,莫名其妙地好像心也在跟着下坠。这不应该,最近大半年,他明明只要想到即将出生的孩子,偶尔波动的情绪就会稳定好转起来。今天,怎么不起效了呢?
他坐进车里好半天没动,夏清不甘心地掏出电话,他得给自己再找点儿乐子。
同一时间,同一城市的对角线上,时城结束了今天最后一场陪练。客户是个新办卡的会员,有底子,不需要教练,点名要他陪。暗示了几次交换微信,时城没什么反应,客户倒也不强求。
他陪练的时薪是固定的,私下跟客人没有其他接触,增加收入的唯一渠道就是尽可能地排满日程表,午餐晚餐时间都是压缩在十五分钟之内。所以,他下班的时候,基本上也到了会所关门的时间。
今天楼下供员工使用的淋浴间维修,又不能用客人那边的,他就拿着背包上了楼。楼上射击馆有备用洗漱间,24小时开放。
他随便找了个柜子,把东西塞进去,进了隔断冲凉。激烈的水流冲刷在紧绷的肌肉上,泛起水花飞溅向四方。时城右手手臂上有一段大概十厘米左右的凹凸疤痕,非常明显,哪怕能够看出来早已是陈旧伤,但仍让人目光触及就禁不住想象,当初到底是怎样的伤害造成的,该有多疼。由于这块伤疤过于吸睛,以至他身上其他大大小小的伤痕则很容易被忽略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