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也许不能叫遇见。
是他先看见祁林的,就在小区入口旁边的宠物医院里,隔着大玻璃门,他看见祁林在里头。
起初他只是好奇,都九点半了,宠物医院九点钟就关门的,他居然这时候在?
后来,他想到了也许是裤衩同学得了病,急症,需要马上治疗诊断,这家医院似乎有值班大夫吧。
可是随着一步步走近,他感觉到气氛的失常了。
里头两个人,穿着黑t恤的是祁林,另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想必就是医院的大夫。两人根本不是在交谈,那几乎可以说是在争执了。
而更令人不敢相信的,是那白大褂的年轻男人居然一把拽住了祁林的衣服,死活不让他离开。
“坏了!”潜意识当中所有的警察本能又萌生出来,车明紧走了两步,推开门就进了宠物医院。他叫了一声祁林,而后挡在了他俩中间,“别急别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
那年轻大夫显然愣住了,而且似乎显然误会了,那薄薄的眼镜片后头一双细长的眼眯了起来,有点刻薄的嘴唇抿着,眉头紧锁看着祁林。
“就是这人?!”
“啊?”车明一愣。
“不是他,这是我街坊。”同样皱着眉,还没从对方突然出现的惊讶里回过神来的祁林拽了一把车明,“没事儿,你别管,不要紧。”
本来想追问一句“都快动手了还不要紧?”的,可车明看见祁林的表情时,却没心思说话了。
那应该说是欲言又止说不清道不明的窘迫了吧,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这张帅气的脸上,果然让人觉得更加可疑。
“那你……”车明一时语塞了。
“走吧。”祁林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还想阻拦他的男人,便扭过头,拉着车明大步离开了宠物医院。
车明从来不喜欢让人拽着走路,可是那天,他就是没能挣脱祁林的手。
对方拉着他出了宠物医院,没有搭理那站在门口不死心的嚷嚷着“你休想就这么糊弄我!”的年轻大夫,一直走到两栋楼的拐角处,才终于脱力的松开了指头。
“你到底怎么了,啊?”揉了揉手腕,车明试探的问,“那人谁啊?”
祁林仍旧半天没回答,他站在车明对面,皱着眉,似乎在考虑这话该怎么说才好,或者才不会吓着别人,但考虑了好一阵子,也还是没有个对策,最终,他放弃了一样的摇了摇头,抹了把脸。
“那个,上我家吧,我得先谢谢你帮我及时脱困。”
车明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看得自己也跟着皱起眉来。
他不想听别人隐私,又不是居委会老大妈或者片儿警,他对别人家里是非兴趣不大,可祁林的眼神又让他无法拒绝,因为那是一种明显的请求,又或是……恳求?哀求?
不,哀求算不上,但绝对是在恳求的。向他一个半陌生人恳求倾听私事?为什么?图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的车明,到底还是去了祁林的家。本性中某些东西让他做不到不去。而当祁林把他让到床上坐下,自己则靠在对面书架上无言的烦躁的喝着冰镇啤酒时,车明是真的后悔自己跟他回家了。
这个开打字社的,到底打算干什么?
“那人叫罗箫,是宠物医院的大夫。”终于出了声,祁林放下已经半空的啤酒罐,吁了口气,“我跟他,有点儿过节。”
“哦。”车明点了个头,他接着往下听。
“我们俩原本就认识,有几年了。”
“哦。”
“然后……情况就复杂了。”
“怎么复杂了?”
“就是有过节了呗。”耸了耸肩,祁林叹气,“各自都不肯让步,谁也不放过谁,结果,就僵了。我不是那种跟谁关系僵了还能勉强维持面子工程的人,可他非得争出个胜负来,就……”
“输赢的代价是彼此粉身碎骨?”明明是在听别人不愉快的故事,却不知为何突然念叨出一句歌词来,瞬间意识到自己简直就像在拿人取笑了,车明赶紧摆了摆手,“别生气啊别生气啊!我不是故意的!”
祁林看着拼命解释的家伙,愣了一下之后苦笑出来。
“没有,其实你说的就是真相。”撇了撇嘴,他又端起啤酒罐喝了几口,而后像是喝了二锅头一样哈了一声,跟着一咋舌,“我说‘我跟你都处不下去了你就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他说,想得美。”
“嚯,话够狠的。”
“其实,一半是我的责任。”
“然后你就掉入深渊了?”车明现在有点儿懂了。
这人,眼前这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不管多么话里有话,简言之,他和那个戴眼镜的兽医起初一定关系不错,后来由于某个双方都不肯退让的争执而分裂,他想退出,想决裂,然而对方不肯放手。嗯,这个分析肯定没错。
祁林听着他说的深渊不深渊的话,有点儿凄惨有点儿悲催的笑了一声,然后就再多一句与此相关的内容也不提了。他捏扁了已经空了的易拉罐,轻声打了个嗝,而后转身迈步往厨房走。
他说他感谢车明听他唠叨这些,他说他切个西瓜马上就好,车明本想推辞又觉得过意不去,而当那裤衩猫从不知何处突然钻出来,凑到他跟前,他就暂时不想逃走了。
一张大脸,就在他眼前晃,一双黄绿色的眼仍旧直勾勾盯着他看,就好像在看会动的火腿肠或者角落里猥琐的耗子。车明心里打了个冷战,犹豫着伸手过去摸了摸那家伙毛茸茸的脊背,裤衩先生却突然温柔起来,一瘫软躺在了车明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