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你不愿意提,我就当你没说。”冯临川清了清嗓子,连喝了几口茶。
旁边的穆绍勋,没了刚才的冲劲儿,整个人透出了几分无力。抹了把脸,叹了口气,他摇头。
“也不知道,他惦不惦记我。”
“怎么可能不惦记。”
“随便吧,他就算不惦记我,也拦不住我惦记他。冯大哥,不怕你笑话,我是听见一点儿关于和尚的消息,就心神不宁的。”
那是那天,穆绍勋提到的,关于自己兄长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分量最重的一句。冯临川没有说什么做回馈,他只是抬起手来,拍了拍对方的肩头。
当晚,穆绍勋回去了,带着随从,带着三弟,回去了。
当晚,冯临川面对着念真有几分躲闪的目光,听着那句微微颤抖的“多谢”,好一会儿不曾言语。
“要不,想想办法,你们弟兄见个面吧。嗯?他说的话你也都听见了。”
念真想了想,摇了摇头。
“你怕他不能容忍你留在冯家寨?”
“……不止如此。”
“那就是还怕他不能容忍你跟了我?”
“就算是吧。绍勋一直以为我瞧不起他的行当,要是他知道我在西山口,又瞒着他……”
“懂了。”摸了摸对方的脸颊,冯临川把念真圈进怀里,“那,就等时机成熟了再说。”
“别告诉他,无论如何,别告诉他。”
“没有退路?”
“你当初……答应过我,那三条……我留下,你对绍勋保守秘密。”乞求一样的眼神停留在对方脸上,那种放下所有尊严的哀告,让冯临川心软了。他答应念真仍旧保守所有秘密,他让念真放心,只要他冯临川一天还是西山口的大当家,他怀里私藏了谁,就绝不让对面知道半点真相。
从答应念真绝不泄露他的秘密的那天起,冯临川就真的对这件事绝口不提了。
而那段日子,也正是冯家寨最平静的时期。
似乎一切都变得格外规律,早晨起来,念真会在早饭后直接去菜园,忙一个上午之后就留在老孙家吃饭。下午天热,冯临川不许他出去烤着,他就干脆从后山洗个澡之后,留在屋里看书。
他惊讶于这匪首藏书量还是很有一些的,有经史典籍,有杂文异录,过去在法天寺没看过的市井读物也有一些,那些格外通俗的,或诙谐逗笑或言辞犀利的故事,让他逐渐欲罢不能。
而后,他对于冯临川的看法和以前有了细微的不同。
是个匪,不假,但真的又不是那种大字不识粗言秽语的匪。
“看什么呢?”推开门,冯临川从外头走进来。
“没什么。”念真边说,边把手里那本书的封面抬起来。
“《燕都杂闻》啊。”看了一眼封面上的字,冯临川点了个头,“那是我爹当年在北京给军机大臣当差的时候收藏的,有年头儿了。”
“嗯。”摸了摸已经有点发脆的纸张,念真点头。
“有意思吗?”
被那么问,念真无法不回答,书确实有意思,让他这个在口外长大的人可以直接看到四五十年前的京都旧貌,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念真合上书本。
本不想多说什么的,本就想这么沉默的,可刚刚看过精彩的故事,那种被问起是否有趣的交流感令他格外有种进行更多交流的冲动。在极短的,令人生疑的欲言又止过后,念真有点窘迫的开了口。
“你……刚才,下山去了?”
不愿意说什么“做买卖”之类的词汇,念真闪避着只问了那么一句。而对方似乎对这样的询问格外有几分惊喜。忍不住笑了一声,冯临川摇了摇头。
“带‘娘娘’在山上溜达溜达,总在马棚里呆着,怕她觉得憋闷。”
“哦。”念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了。
白娘娘是冯临川的马,冯临川是去遛马了,然后呢?然后还有什么可继续问的?
啊,对了。
“那,‘小青’也跟着?”
“没有,那婆娘睡了。”讲笑话似的说着,冯临川把挂在腰间的鞭子解下来,放在桌上。
念真又一次钻进了死胡同。
小青是二小姐喜欢的马,小青对白娘娘有严重的依赖情绪,但睡着的小青没有跟着白娘娘一块儿去溜达,然后呢?再然后呢?
“……”念真卡壳了。
说实在的,那模样可爱到令人受不了。
微微的脸红,视线不知该往哪里集中,指尖摸着书页却没有翻,那些陷入僵局的表现都让冯临川按耐不住。
定了定神,那男人走过去,坐在念真旁边。
他仔细打量着对方,从已经明显长出来的头发,到那张俊雅漂亮的脸,再到不管怎么热也总是不肯敞开的领扣,最后是修长的,因为劳作已显出几分粗糙的指头。这一切的一切,冯临川都喜欢到不行,他并不是某些钟爱稚嫩少年的心理异样者,更不是只爱戏剧旦角儿性别倒错之美的意淫者,他喜欢的,就是念真作为男人,作为雄性的每一点一滴。也许多了点出家十载造就的沉郁气质和不现实的慈悲,但这些都更像是催情剂而不是阻隔障碍,那些独特的气质融合了本性的倔强,就构成了绝无仅有的念真。
或者,穆绍雄……
“……怎么了。”被盯着看的人有点紧张,而很快的,他紧张中的预感,就成了现实。
冯临川揽着他的脖颈,凑过来,给了他一个缓慢却霸道的亲吻。
唇舌的交媾总是令人脸红心跳,尤其是在大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