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盛源的眼睛里闪过被戳破的尴尬。
储一嘉冷冷望着他,声音疲惫却清晰有力,一字一句说给储盛源听:
“在你经历抢救的时候医生说你的求生意识很强烈。储盛源,你猜猜我妈在最后那几天,有没有求生意识?”
突然提到许牧禾,储盛源的瞳孔猛地一缩,肉眼可见情绪激动起来,因为插着呼吸管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含糊声响。
站在一旁的秘书急得赶紧按下呼叫器找医生,储一嘉冷眼瞧着医护人员给储盛源做检查,对方即使意识又开始混沌眼睛也一直望着他这边的方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但储一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后来在某一天下午,季芳华将储一嘉单独约出来,先是问了问他和江一念最近的生活,然后将一张红色请柬推到了他面前。
储一嘉低垂着眸子,视线落在那两个明晃晃的烫金大字上没有说话。
季芳华抿了一口咖啡表情有片刻的犹豫,“我听说……你父亲车祸出院以后就辞去了许氏集团的职务,现在正在经营以你母亲名义成立的慈善基金,旨在帮助一些因为失去伴侣而产生相关信息素疾病的ao。”
季芳华敢肯定,她在说完这席话的时候从储一嘉脸上看到了一丝动容的表情,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她不是不能理解储一嘉此刻的沉默,许牧禾毕竟是她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在许牧禾刚离开的那几年她甚至一眼都不想看到储盛源,连带着对储一嘉也冷淡起来。她怕她会忍不住抛掉一切自尊和体面去质问储盛源的良心何在。
储盛源现在所做的远不及带给对方伤害的万分之一。
但人不能一直活在对过去的怨恨里,储一嘉才21岁,她认为许牧禾一定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储一嘉。
“这是你和念念的婚礼,你们俩才是主角,给不给他,你来决定。”
储一嘉再次见到储盛源是在墓地。那天是许牧禾的忌日,江一念陪他一起去给许牧禾扫墓。
天空落着小雨,他们两人共撑同一把伞并肩走在墓园里。
只是寻常日子,园子里几乎看不到什么人,这就使得站在墓碑前的那个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储盛源撑着一把黑伞,手里抱着一束火红的玫瑰,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这次穿着得很朴素,一身休闲宽松的衣裤,虽然不复之前的威严,但看起来亲切许多。
大概是要说的话实在太多,储盛源在墓碑前站了很久,而他们俩也在不远处等了很久。
“我们不过去吗?”江一念问。
“没必要”,储一嘉握在伞把上的手默默收紧。
又不知站了多久,沉闷的天空突然破开一丝缝隙,一道微弱却金黄的阳光正正好好照在许牧禾那方墓碑上。
黑白照片上的人好像一下子就柔和了眉眼。
“储一嘉……”江一念绕到另一侧去拉对方的手。
“阿姨好像……原谅他了。”
储一嘉出现在储家宅院的时候发现那里变化了不少,精致奢华的盆景被一株株普通素净的茉莉花取代。
茉莉花,那是许牧禾的信息素。
他从门口一路走过去,过去修剪绿植的园丁不见了,成群的佣人也不见了,只留下了管家和做饭的阿姨。
看来那十几盆茉莉花都是储盛源自己养的。
储盛源穿着一身纯棉居家服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浏览一份文件。他看得很认真,被旁边斜照进来的阳光映亮了面容,没了机关算尽的精明之相,浑身散发着浓浓的书卷气。
储一嘉就站在庭院里,看了很久。
这大概就是许牧禾最初爱着的样子吧。
父子俩一内一外各自专注自己的事情,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储盛源伸手去端水杯,发现里面是空的,起身想要去接水,一抬头才发现站在院子里的人。
他眼睛有点花,看了足足五秒才认出来那是储一嘉,眼中瞬间布满惊诧,嘴唇抖了半天竟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储一嘉走进来,扫了眼桌子上的a4纸——器官捐献协议,将请柬放在桌子上。
“嘉嘉……”储盛源哽咽着。
储一嘉立刻转过了身,背对着储盛源。
这是储盛源第一次这样叫他,作为父亲而叫他。
“我没有原谅你,你欠的债再还多久都还不干净”,储一嘉极力克制着,肩膀却止不住颤动。
“我只是按流程办事,来不来随便你。”
储一嘉和江一念的婚礼选在了春末的一个周末。季芳华本来存着点攀比的心思,想要比施家的婚礼搞得更加盛大更加隆重,但最后在征求两位当事人意见的时候又修改了方案。更加准确地说,是参考储一嘉的意见修改了方案。至于江一念的意见——鬼才会给他办什么xx联盟主题婚礼呢!
婚礼选取【丛林童话】为主题,高大密集的树冠和蜿蜒的藤蔓织就庞大的丛林小屋,用一簇簇保加利亚玫瑰点缀每一处细节,花墙、花路、花门……目光所到之处皆是盎然的生机,热烈的爱意。
淡淡的水蜜桃香氛萦绕整个会场,为婚礼铺垫甜蜜的基调。
江一念挽着老父亲江文予的手臂出现在一束追光下,他们沿着玫瑰花铺就的花路穿过观礼的宾客,缓缓走到储一嘉面前。
不同于别人对女婿千万个不放心,千万个嘱咐,江文予把儿子的手放到储一嘉手里,说的都是让江一念对储一嘉好一点。
储一嘉从仪式刚开始的时候就红了眼睛,此刻握着江一念的手眼眶更是水润,好像随时能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