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夏莉总是搞不清陈茉现在的那份工作叫什么一样,陈茉也搞不清每个阶段程翊和夏莉的具体关系定位。
这两个人从小就认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纠缠不清二十多年,比台湾那部著名的长篇电视剧《意难忘》还要漫长。
程翊是夏莉的青梅竹马、早恋对象、高中同学、大学校友、前前前任男友、前任男友和现任暧昧对象。
用夏莉的话来说,程翊是上天派下来克她的冤家,两个人的孽缘从娘胎里就开始了。
程翊和夏莉的母亲是闺中好友,先后结了婚,几乎在同一个时间节点怀孕,于是约好了住同一个病房,又难以免俗地像电视剧里似的开玩笑指腹为婚,结果等孩子出生一看——
当真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比女孩大三天。
这不马上结成亲家都说不过去了。
当然没有人把娃娃亲当真,只是大人们免不了喜欢拿这事逗小孩,程翊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一个老婆,但是夏莉却拒绝有一个老公。
她是院子里最强悍的女孩子,经常把小男孩追得满场跑,自然看不上从小细胳膊细腿谁都打不过的程翊。
后来大了一点,不再是小孩,男女有别,大人们也住了嘴,不再拿这些话开玩笑了,两个人到了上初中的年纪,却偷偷摸摸的开始早恋,然后高中因为重新分班隔得太远而吵架分手。
结果又考进了同一所大学,两家的父母并不知晓他们的早恋往事,反而一起送他们去车站,嘱咐程翊在路上照顾夏莉。
水到渠成的,大一又谈上了,然后大二分手,大三复合,大四打算毕业就结婚结果筹备到一半两个人大吵一架分手。
复合,再分手,每次都很短暂,又折腾了一年多。
然后程翊突然出国读研,读研之后从大洋彼岸又突然发来了一条消息。
“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这次夏莉没有答应,而是说:“等你回来以后再说。”
现在,整整两年过去,程翊回来了。
因为程翊刚刚回国不久,很多东西都还来不及安排,因此周末他开着夏莉的车来接陈茉和周遇,两个人明显在路上吵了一架,车内气压低得可怕,一股熟悉的记忆和模式立刻向陈茉袭来,她瞬间感到头痛。
从陈茉认识夏莉,以及顺带认识了程翊开始,这两个人就像是无限流游戏一样,永远在吵架和好、和好吵架当中循环,而陈茉就是被主角殃及的无辜路人。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对陈茉来说,就像是薛定谔的猫。
在观测之前,你永远也搞不清这两个人现在是吵架还是和好,分手还是复合,但有一点是永恒的,那就是他们会像DNA脱氧核糖核酸的分子序列结构一样,在螺旋状的时间线中,时而分开向上,时而汇合在下一个节点,永无止境地缠绕下去。
果然,熟悉的模式开始了,明明一个在开车,一个在副驾,但是谁都不看对方,两个人都非要转过头来跟陈茉说话。
程翊还是老样子,一上来就问陈茉:“发现我有什么变化没?”
“没有。”陈茉匆忙看了一眼,“怎么?喝了澳洲牛奶二次发育,你又长高了?”
程翊故作深沉地说道:“不,不是外表上的,我现在沉淀了,有熟男的魅力了,发现没?”
“没发现。”陈茉懒洋洋地回答,“还是不着调。”
“那你也一样,又换男朋友了。”程翊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周遇,微微侧过脸,“哥们,怎么称呼?”
“周遇。”
“你们谈了几年啦?”
“两年多。”
“挺好,对陈小姐来说,这就算金婚了。”
“滚蛋。”陈茉忍不住骂道,“胡说八道。”
夏莉冷冰冰地插了一句进来:“周遇,别理他。”
“对,谁都别理我。”程翊目视前方阴阳怪气,“反正我只要跟别人说话就是有罪。”
陈茉忍了忍,决心不问那句“你们俩又怎么了”,反正等会夏莉肯定会说的,她现在能多清净一会儿就多清净一会儿。
周遇全程除了报过自己的名字,就再也一句话没说,陈茉以过来人的口吻小声安慰他:“别放在心上,这两个人就是这样的。”
下车之后夏莉搂着陈茉的胳膊兀自走在前面,两个男人跟在后面,陈茉忍不住抱怨道:“你说你们两个折磨我就算了,你非要把周遇也喊出来干什么。”
“我需要一点男性视角。”夏莉说,“我对他太熟悉了,已经判断不出来了,程翊现在在我眼里就像什么你知道吗?跟一个电脑机箱没有区别,他已经不是个人了,是个东西,用了二十年的东西。”
夏莉叹了口气:“就算是块抹布,用了这么久也很难断舍离,茉茉,你说我要不要……”
“不要,你要是问我,我的回答就是不要。”陈茉无奈地说,“人家都说不要重复踏进同一条河流,就你天天在同一条河里洗澡,你们两个试了这么多次,还要试几次才够啊?”
夏莉不说话,陈茉揉了揉太阳穴:“算了,尊重,理解,祝福。”
“我前两天还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还是个婴儿,从羊水中出生,睁开眼睛的第一眼,我看见的是程翊,皱巴巴的像个小猴子一样,抱在他妈妈怀里,他也在看我,还冲我笑了一下。”
夏莉兴致勃勃地说:“你知道吗?我问了我妈,我妈说真的是这样,这个场景发生过,真实发生过。”
“胡扯。”陈茉冷峻地说,“婴儿期间的记忆不会留在大脑里的,要么就是阿姨和你说过这件事,要么就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个梦不重要,重要的是……”夏莉顿了顿,“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你能理解吗?”
“我能理解,但是我理解不了。”陈茉说,“要不你把他当成你哥哥行不行?莉莉,亲近的关系可以有很多种形式。”
夏莉看向别处,停顿半晌,然后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可是他不是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