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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PART II22 别让情两难（第2页）

这一下子他们仨人都愣了，雨说：我们女人经常会说不想要孩子，是怕生孩子会疼，生完孩子会胖，但往往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你看我上个孩子没了我都后悔死了，恨不得赶紧能再怀上好好地生一个，可你为什么会这么肯定呢？

我想了想，说，我大概是有阴影吧。

你们都知道，我五岁时，亲妈就病逝了。其实幼年丧母并算不得坏事，因为小，其实你对妈妈还没有形成什么记忆也谈不上什么感情，家里毕竟还有爸爸和哥哥姐姐都挺疼爱自己，也没觉得就比别人少了些什么。后来快9岁时爸爸给娶了个后妈，哥哥姐姐都反对，我却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好啊，后妈是个知书达礼的人，对我也挺好，我其实也并没觉得她就是个后妈。而且你们也知道，我很小就开始住校了，长期都不在家里生活，所以其实一直也并没有一个特别强的家的概念，就觉得，在哪里待的时间比较长，哪里就是家啊。

后来上高中了，我有一个死党，跟我关系特别好，那时我在城里上学，吃住都在学校，学校里能吃什么啊？死党是走读生，家就在学校附近，于是就隔三差五地带我跟他回家去他家吃饭改善伙食。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去他家，刚一敲门，感觉门一下了就从里面被狠狠地拉开了，他妈妈满脸带笑一把就把我抱在怀里，说孩子我跟你一样，我也是从小就没了妈妈，以后你就把这里当你家吧。说实话当时我还觉得蛮奇怪的，没有妈妈又怎么了嘛，至于嘛，哈哈。

死党的妈妈做饭特别好吃，时不时地就让死党带我一起回家。那时候我们中午一般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吃完午饭午睡一下，再回到学校上课，刚刚好。有一天午饭吃完，我们就钻进死党的房间，准备听我们新买的磁带，这时死党的妈妈敲门说，勇，来，我给你洗个头吧。死党就乖乖地跟妈妈出去了。我心里还正鄙视他呢，说都多大了，还让妈妈给洗头？结果他刚洗完，他妈妈就说，小罗，你也来，我也给你洗个头吧。我连说不用了不用了，他妈妈不由分说地就把我拉到了卫生间，让我坐在洗脸池前面，放水，给我揉搓头，涂抹洗液，我满头泡沫，只好闭上眼睛，任她的双手在我头上来回抓挠，很舒服。但，忽然间我心里就有了一种怪怪的感觉：原来，这就是母亲的感觉啊？这样的感觉，为何我从来没有体验过呢？

死党跟我说，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妈妈这样给他洗头啊，有什么好奇怪的？然后那一天开始，我就开始觉得，我的人生，好像比别人缺少了一些什么，很基本的东西，我的成长过程中，我的整个的人生记忆中，甚至连一顿妈妈做的饭的味道都不曾有过。那时候我也正值爱胡思乱想的青春期，这种感觉在那一刻，就像一根细细的针，蓦地在我心上戳了一个小眼儿，再后来我还是常常会去死党家，他的妈妈也是照常像哄宝宝一样照顾着我们两个，他妈妈越是这样，我就越感觉心上的那个小眼儿在慢慢变大变深变空，慢慢地从一个小眼儿变成了心上的一个空洞，让我感觉到的自己的人生，从此不再完整。

我好像没跟你们说过，我小时候，家里有过一次家变，我大嫂要跟我哥离婚，两个人闹的很厉害。大嫂是个农村妇女，每次来闹都带着我侄子，那时才十岁不到的侄子，就这样每次被大嫂从学校里拖出来，拎到我家来，哭丧着脸目瞪口呆地看着大人们口不择言地互相辱骂，拳打脚踢又砸又摔的这么闹着，每当这一幕上演时，侄子就是耷拉着脑袋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哭闹，就是眼里流着泪水嘴里流着口水，小时候被街坊邻居个个夸真是个漂亮小孩的他，那时刻看着就像一个二傻子，我要拉他出去他也不动。再后来，大嫂终于跟大哥离婚了，大哥因为身体有病，孩子判给了大嫂，离婚之后大哥想孩子又见不着，病情加重，一年不到就去世了，大嫂半年后也在村里找了个人改嫁，侄子虽然被她带了过去却完全不招人待见，每年一到开学时就过来找我们要学费了，每次来要学费时，也就像当初目睹他父母在家大闹时那样，除了一句“我要交学费了”就再没有一句话，耷拉着脑袋站或坐在那里，只有吃饭的时候才显示出生龙活虎狼吞虎咽的样子，吃完饭拿了钱就走。就这样也只是草草地上完了初中就再也不肯继续读下去了，一个人跑去了南方打工，没钱的时候会写信给我和我哥我姐，信中除了要钱，就是表达他对我们及我们这个家有多恨，简单粗暴的文字一如他偶尔跟我们见面时的眼神，全是仇恨的样子，每每都让我看的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不光如此。我继母也并不是一个人嫁过来的，同时还带来了几个她自己的孩子，其中有一个姐姐，小时候我们就现她很容易生气，现在有一个很流行的名词叫做抑郁症，但那时我们这种小城市的人哪懂这个？后来因为工作上的一些不愉快，姐姐竟然服药自杀了，身后留下一个孩子。孩子的父亲常年在外工作，我们当然就时不时地把孩子接到家里来住些时间，我虽不常回家，但偶尔回家跟这个外甥女交谈，我会现，你在她面前讲话要特别谨慎，也许某个不经意的字眼便会瞬间让她情绪低落，小姑娘其实很懂事，但我也看得出来，她总是在我们这些长辈面前尽力压低她的欲望和要求，她很爱读书，我有时跟她交流起她看过的那些书，就注意到，她总是对那些寄人篱下、自怨自艾的段落特别有感触，我似乎能看到从她的眼神到心里都始终笼着一团阴郁的颜色，于是我尽量给她推荐一些相对积极开朗，更倡导放下的作品，她还那么小，她应该活得更阳光一些。但我心里也同样清楚地看到，其实我自己又比她强了多少？我们心里都有了一块空缺，都有一个空洞，那里叫做不完整的家庭，不完整的人生。

其实那时我也还不到2o呢，但我心里就开始感觉到，一个不能完整健全的家庭，对一个孩子会产生多大的影响，那种影响是会莫名袭来又是别人完全爱莫能助的，即便是你最亲的家人，也会常常忽略到这种影响的可能存在，甚至会在有意识无意识间加重它——就譬如说，我从小学的时候，老师们就会特别关爱我一些，总是会说，你是个没妈的孩子你很不容易，包括后来死党的妈妈见到我之后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它就会在我心里埋下一颗种子，让我觉得我在人群中是会被另眼看待的，而这种待遇来自大家对我的同情，让我接下来的人生都笼罩在一种悲情色彩之下，让我的痛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更痛，让我的喜在别人眼里看起来也更有真不容易的悲壮——但随着我的长大，这感觉并不让我舒服，尤其是在与人的情感相处中，很难找到自我真正的平衡，会无意中期待被人特别照顾，如果没有的话就特别容易失落，有的孩子甚至会因此造成性格的扭曲，我那侄儿不就是这样活生生的例子么？

于是我那时就告诉自己：如果我不能保证自己爱情和家庭的恒定完整性，我一定不要在这种情况下生个孩子，让他从此陷入一种残缺的人生环境。但你们也知道，我是个双鱼座啊，双鱼本身就是个情感上最多波动最不稳定的星座啊，特别的随波逐流，又特别不肯笃定一件事情，所以我一直特别小心谨慎地不敢恋爱更不想成家的事情，就是因为我清楚自己的这种不确定性，我都确定不了我自己，就别再去祸害我的孩子，让他一生下来就活在不确定之下吧，那个责任太大了，我有自知之明，我担负不起，干脆就不要去碰它，负不了的责偏要去负，就是最大的不负责任，不是么？

我这一番话，竟然说的他们几个都有些面面相觑了。大家各自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璟先开口了：其实我也是不想要孩子的，至少现在不想要，不想要是我觉得我现在还年轻，自己的生活都还没有过够，一旦有了孩子，我势必就不得不花很多时间和精力来操持这个孩子的人生，这样的话，我既觉得有些不甘，自忖其实也是有些不能，也许等我再大一些，再多一些经历之后吧。再一个我还觉得，中国人的情感观往往是这样的，在有孩子之前，你们的情感就是心无旁骛地属于你们两个人的，一旦有了孩子，你们的情感就不自觉地退居二线甚至更靠后的位置，先要满足的是孩子的情感家庭的责任，一旦出了问题，双方都容易觉得自己是被牺牲的那个，都容易陷入两难的境地，很难再客观地回归到你们两人感情的本原上来。最现实的问题就是：现在养个孩子多贵啊，多难啊，像咱们这种打工一族，一天到晚忙的跟狗似的，大半夜都得爬起来工作，你有时间生也没时间养啊，你要是不工作，又从哪儿来钱养孩子呢？还是别自找麻烦了。

雨去厨房洗了一盘车厘子出来，放在茶台上，自己先摘了一颗喂进嘴里，说：要我说啊，你们俩就是想太多了。就说罗申吧，对，我们也知道你是这样一个家庭出来的孩子，家里也经历过不少变故，可现在你看，咱们身边的人谁不说你是一个热情开朗积极向上的人啊，今天你能跟我们说出这些，很显然其实就代表你已经从过去的所谓阴影里走出来了，你所谓的患得患失，其实就是在给自己找理由找藉口，心还没定下来呗。咱中国人就这样，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你想生，你就能养，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要先在心里跟自己增加那么多的人为的困难啦。

我笑了笑，也可能真是这样吧，但我想可能还是我自己的问题吧，就像村上春树说的，一个人只要做过一次孤儿，他到死都是孤儿。或者说，这是我的命运吧，我也知道我刚才说的这些其实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东西，但你们不觉得吗，成就一个人性格和命运的，往往都是这些看起来鸡零狗碎的点点滴滴，而并非那些惊天动地的大是大非大灾大难，那些东西人们反倒会特别认真地对待它，十分投入地想要去扭转它，一旦遇到一个合适的契机可能就会有根本性的转变，反倒是这些个鸡零狗碎的点点滴滴，平时谁都注意不到的，却可以堂而皇之地无遮无挡地，像种子一样在你的身体里，一点一点地生根芽，隐性生长，直到最后长成你无法逃脱的性格和命运，就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

雨抓了几颗车厘子递给我，说，真不用想那么多的，就像这车厘子，买之前都说太贵了太贵了，一斤车厘子能抵几斤肉钱，买那么贵的水果，还过不过了？但我咬咬牙，就买了，买回来现，也没当下就穷的过不下去了嘛！而且这车厘子吃到嘴里啊，就是比那小樱桃好吃，就是甜啊。孩子嘛，就让你生一个，又不是让你生一窝，有啥养不起的？我现在就想等我身体再好一点，赶紧就跟阳生一个。

阳听得眉飞色舞嘴开眼笑，抱住雨狠狠地亲了一口：老婆，还是你最懂我！我这辈子找到你，有了这个家，就算找到我的归宿了。要我说啊，你们俩，也差不多就得了。

这下轮到我和璟面面相觑了，雨还偏偏要拿眼睛在我俩之间来回扫射，扫得我俩都有些不那么自在了，璟脸红了一下，就说，嗨，现在想那么多干嘛，日子还长着呢，还是过好眼下要紧吧。

雨却冷不丁地把话头接了过来：说到眼下，哎，你们开始用米聊了么？眼下我身边好多人都开始玩这个了。

说到这里，璟和雨相视一笑，我和阳却有点莫名其妙：米聊是个什么东西？

雨于是拿出手机，打开一个图标跟我们说，米聊其实就是一个即时的聊天工具，我就问，那跟QQ和msn有啥区别？雨认真地想了想说，其实好像也没啥区别，就是感觉界面简洁一些，可以聊天，也能随时传图片。我说，那QQ和msn不也一样能随时聊天随时传图片么？

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我这个杠精，就狠狠地甩给我一句：反正我们身边时髦的年轻人都在用这个啦！

璟却截住了她的话头：那你知不知道？现在时髦的年轻人们又开始用微信了？

微信？这又是个啥东东?

这下就轮到璟开始讲课了，她说，微信其实跟米聊差不多，是腾讯公司开的一个手机即时聊天app，也是能即时聊天，分享照片，更换头像这些功能，不过比米聊好的是，它能把你QQ通讯灵里的联系人直接导入进来，不用你再一个一个地去重新加好友。“我现我身边现在用微信的人多了一些，毕竟用米聊你得一个一个去加好友，微信这样就方便多了。来来来，你们也都下载一个吧，多洋气！”

阳一边跟随璟的指导在手机上安装微信一边说，这时髦年轻人的玩意儿真是想跟都跟不过来，你说刚开始咱们都是一直就只用QQ的，后来到了周刊，就现你们都在用msn，好像你还没用就落伍了，就跟不上人家的档次了，然后咱也就msn一个呗，得，这msn刚用溜，你们就又换什么米聊微信了。还听说现在多了好多交友的手机软件，有一个叫什么陌陌的，以前大家陌生人想聊天交友约炮啥的，都在聊天室里喊话撩骚，谁也不知道谁长啥样，聊对路了才加QQ什么的换照片私下约见，现在倒好，有了这个陌陌，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档案和照片，你看上哪个了就直接点她，跟她直接聊，聊好了就约……

“来来来，把手机给我看看！”阳正说的兴高采烈呢，手里的手机一下子就被雨一把抢走了，“我看看你这手机里有没有什么陌陌摸摸的，让我也见识见识呗！”

阳赶紧求饶：“老婆老婆，我哪敢有那个啊，我就听人家说说而已，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