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馨喜不自胜地疾步进来,喜滋滋道:“小姐醒了。”边说边勾床帐。
我揉了揉泛酸的腰,随口问:“你姑姑呢?”
“在外头忙活呢。都是些跟红顶白的东西,从前巴结宸妃巴结得紧,后来见杨妃怀孕,恨不得一股脑冲上去拜个够,今儿听说皇上往咱们宫里走了一遭,正一个个削尖脑袋往咱们这儿钻呢。”
我哑然失笑,经过她这张绘声绘色的嘴,倒真有点如在眼前的感觉了。
然而,我如今是生怕有半点的行差踏错,偏偏这丫头又是个嘴巴管不住心的,于是板下脸,正色道:“这样的话,我往后一句也不想听。”
说完斜一眼窗外,示意她隔墙有耳。
“小姐?”她很少见我有动怒的样子,半委屈半可怜地喊我一声,喊得我心头不由得软了三分,拍一拍她的手背,喃喃道:“宫中不比外面,往后有什么话,记得在肚子里先过一过,明白了?”
“是。”应完又欢畅起来了,笑着问我:“娘娘这就要起了么?”
“起罢,躺着也睡不着。皇上是什么时辰走的?”
我本是无心一句,却惹得那丫头吃吃笑了:“娘娘平日里嘴上不说,其实比谁都惦念皇上。皇上卯时就起了,嘱咐奴婢不许扰娘娘好梦。”
我知道她误会了,之所以问皇帝的行踪,其实是怕他起晚了耽误早朝,惹出些于我不利的闲言碎语来。
这丫头跟着我在东陵一同挨了四年苦日子,总希望我可以借昨晚之势一举翻身,从此青云直上。
然而,世上的事,哪能这么简单?
我接过软帕温了温脸,口中念念有词:“前殿就交给净雯去应付罢。让你姑姑回来,挑几串佛珠,待会儿给太后请安一并带去。”
“太后宫里一早派人来传过话,让您好生歇息,隔日再去请安也不迟。”
“太后格外疼惜,是太后宽仁,我们又怎能恃宠而骄?去罢,顺便把给各宫的礼也备好,两位生了公主的再厚重些。”想起昨天跟我说的那席话,揉揉脑仁,又道,“杨妃那份要格外留意,待会儿我亲自来挑。”
“小姐是皇后,何必眼巴巴讨她们的好?”
巧馨全然无法理解,我只淡淡一笑,并不多言。
这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带了一身荣耀进来。而我,已然家世倾颓,若还一味傲慢跋扈,且不论能不能服众,只怕有一天皇恩不在,终要再次体味众怒难犯的苦果。
很快就回来了,见我醒了,眼中有由衷感怀的泪意,未语先伤。
我冲她淡淡一笑,示意她稳住心绪,道:“就照昨天商量的那样,太后那儿送迦南佛珠,这珠子香味正,闻着静心养神。”
“是。”
“至于宸妃,听说她一向身子弱,香味太浓了不好,送翠玉镯罢,翠玉养人,亦能祛病,给她再好不过。”
“杨妃那边…?”脸上有淡淡思索神色,片刻后凑近我低声道,“她这一胎金贵,可别出了什么事,赖到咱们身上。”
我抹了抹鬓角碎发,淡淡道:“这个暂且不提,先随我去颐宁宫请安。”
“今日也要走一遭么?”
“嗯——顺道把给各宫的礼带上。”觑一眼廊檐下供奉的那盆金钱牡丹,又道,“也让方合带上这盆金钱牡丹。这样稀有的花,想来太后会喜欢。”
想了想,依言应一声是,出去打点。
到颐宁宫,外殿候着的锦秋见了我,稍稍一愣,很快就敛神笑道:“皇后娘娘也来了。”
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佛我并不是头一个到了。
我没有泄露心头疑惑,只微笑淡淡道:“本宫今日起得晚了些。”
“奴婢惶恐,是奴婢言语有失。”锦秋作势要跪
我忙伸手扶住她,喃喃道,“本宫面前,你还用得着如此客套么?积年姑姑待我的好,我是断然不会忘的。当年若不得姑姑时常探望,只怕也不会有我——”
再说下去已徒增伤感,稳稳心神,笑道,“咱们是多年的情分了,不必跟我生分。如今是在太后跟前当差么”
我特意摒弃生分贵贱,以“你我”相称,她已然感动,垂眸低低道:“奴婢是昨日调来的颐宁宫。”
说完凑近我些,越发低声道,“娘娘感怀故人,奴婢怎会不明白?皇上已经下朝,正在里头陪着太后说话呢。宸妃娘娘也在。”
我几乎本能地心头一紧
宸妃一向体弱,听闻很少出虞宸宫半步,今日倒有心思来凑热闹?
锦秋见我半晌不语,目光在我身后候着的一干宫女内监身上轻轻一带,神色如常道:“娘娘来了,太后必定高兴,奴婢这就近前通报。”
我但笑不语,点一点头。
她屈膝福一福,自去了。
待那身影转过廊柱消失不见,我紧了紧扶着自己那双手,喁喁道:“不用担心,我没事。”
说完已见竹息笑盈盈迎了出来,也不多礼,只象征性地福一福,道:“太后一早就念叨着,今日得让娘娘好生歇息,不必来请安了,娘娘倒越发守起规矩来。”
她是太后跟前一顶一的红人,我怎能怠慢,忙道:“也不全是为了规矩,太后身子一日未能痊愈,本宫心中总是牵挂。”说完嗔一眼竹息,道,“姑姑竟也学旁人那样打趣我么?”
竹息目视于我,眸中有些微探究神色,瞬间一闪而过,笑盈盈道:“奴婢如何敢打趣娘娘?太后听说娘娘来了,高兴得很。娘娘快快随奴婢进内殿去罢。”
进去一看,皇帝果然在,意态闲闲坐于榻上,正在与太后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