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容很清楚自己在做一件逆阴阳,背常伦的事,所以他用顾妙妃作为借口,暗中收集神仙血。
如今神仙血是够了,可他当真能炼制出传说中的却死香吗?
在最开始,他其实并未打算替慕朝游找一门亲事。
她的体质太过特殊,待却死香练成之后,未免她落入有心人的掌中,其实杀了她是最理智的做法。
想到这里,王道容垂眸若有所思,指尖不知不觉间用了点力气,原本便脆弱不堪的栀子灯,更是成了一团皱巴巴的废纸。
在城郊的时候,他大可借刀杀人不管她的死活,可是一念之差,他迟疑了。
倘若不杀她,将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也不失为一种保险的做法。
可是,她留在他身边,王道容觉得很不舒服。他眼睫微扬,乌黑的眼底飞快地掠过一点微不可察的疑惑。
他不知道这不舒服到底是从何而来,正如现在一样,像是蛰伏在心上的蚂蚁,总在不经意间爬出来咬他一口。
他习惯心跳的节拍不疾不徐,缓和有力,而非像有心疾一般,忽上忽下,忽快忽慢,颠簸得细微,他不喜欢失控的感觉。
王道容漆黑的眼底缛彩流动,握着栀子灯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河水微凉,仿佛透过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其实于情于理,他杀了慕朝游最为保险,既然不想杀她,还是尽快将她择一门亲事嫁出去吧。
不能再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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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王羡与灵度大师有约,看完烟花之后慕朝游没再多待,带着小婵向王羡请辞了。
王羡心里乱得很。既纳罕今天怎么这么没出息,又惊讶于慕朝游要走。
女郎来去如风,他怕下次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忙苦笑着问:“我与娘子这两次巧遇下来,可算得上是朋友了?”
慕朝游毫不犹豫:“自然。”
王羡松了口气,笑着说:“那这次娘子愿意说姓名了吗?”
慕朝游:“我姓慕,名朝游。”
王羡在心中将这三个字默念了一遍,觉得这个名字觉得十分妙,一念竟有些动人。
王羡不敢再念下去了,他弯了弯唇角,柔和得近乎有些柔情了,“今日一别,希望还有能与慕娘子重逢的一天。”
慕朝游一走。
那个小沙弥睁着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看着王羡,看着看着,忍不住说:“我还没见过王公待人这般温柔过呢。”
王羡这下浑身都觉得不自在起来,但又忍不住要笑:“禅心不定。哪关你的事,当心我告诉你家师父去。”
小沙弥年纪小,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他是灵度大师的弟子,也与王羡处得久了,不是很怕他。
王羡性格十分温和,但骨子里总有些名士高傲的,不愿意蓄伎纳妾与其说是清心寡欲,不如说是不屑为之。
小沙弥见好就收,忙侧身行了个礼,示意道:“王公请吧,我带王公去见我师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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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敬爱寺回来之后,慕朝游猜测她和王道容之间必有一晤。
王道容一直没什么动静,她也不着急,而是继续准备着她的搬家事宜。
行李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没什么可带的。
宅子她也提前去和小婵看过了,就在秦淮河南岸的佛陀里,很小的一间,土墙茅屋,但好在带了个小院子,厨房和厕所都很齐全,采光通风也都不错,邻里们的家境也都算小康。
这一年下来,王道容给过她不少金银玉器,顾家感念她对顾妙妃的相助,亦送过不薄的资财。便是前几日顾妙妃也特地登门道过谢,带来了两马车的厚礼。
慕朝游还没傻到“净身出户”。她愿意舍血固然是能帮则帮,举手之劳,但王道容送她财货,她也不会拒绝。
没有钱根本不可能在这个乱世生存下来。
看中了这个屋子之后,慕朝游就果断花钱拿了下来。
小婵在知道她要离开之后很舍不得她,甚至还想让她带她走。
慕朝游也舍不得这个陪伴了自己一年的小姑娘。她很清楚自己目前这个状况,小婵跟着她才是害了她。只能承诺离开之后她还会时不时回来看她。
果不其然,三日之后一大早王道容便差了阿笪请她去书斋一见。
她到的时候,王道容正在书写着什么。
少年乌黑的发随意地披散着,脚上踩着一双木屐,宽大的白色道袍迤逦委地,如堆了雪浪。
案上的兽形小香炉内正散发着清雅馥郁的茉莉芬芳。
“郎君?”慕朝游轻声问。
少年抬起芳润皙白的脸,看她一眼,很平静自然地问,“朝游,你来了?”
饶是慕朝游早已经习惯王道容的容色,在他抬眼的刹那间,还是有种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的感觉。
魏晋时,有人去拜访太尉王衍,见到王戎、王敦、王导等人,又见到王季胤、王平子,回家后对别人说:“今日之行,触目见琳琅珠玉。”
琳琅珠玉,芝兰玉树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