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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页(第1页)

而赵昶呈上的报功册表上,名列首位的,是留守京城的相府长史许璟,曰“丞相府长史许璟,累行积德,朝野敬重,自陛下都雍,左右王略,匡弼国事,行不畏劳,无施不效。臣虽征讨于外,军事亦与许长史筹谋,多有奇效。诸州之定,当有璟之功也。宜领尚书令,并封赏以爵,以表其苦辛勋功”云云。

赵昶所呈之人,各有封赏;其首推数人,更是宁厚毋轻。

佳德六年的最后一日,许璟领尚书令。年关近在眼前,领旨谢恩后许璟命人印绶恩赏各归其位,继续与阔别数年的许琏饮酒下棋,言笑间绝口不提政务,由府入宫、得以参知绝密的优容此时似乎也算不得喜事。朔风中何戎来访,夹着寒风进到室内,接过许琏递上的热酒饮罢,就笑呵呵落座,一面关注棋局,一面说要与许家兄弟一同过年。许琏板起脸说过年是家人团聚,哪里由得外人凑热闹,何戎也不理会,依然笑意昂然道千里之外,同乡亦比故亲,言下之意是这年就留在许家过了。许璟看两人说笑不休,暂时把接任尚书令的诸多担忧疑惑抛却,也加入进去。暗色天空铅云浓重,眼看会有大雪,而屋外的梅花,任寒风把暗香送入温暖的屋内。

按平朝志律,每年二月初一,天子宴群臣于大内。宴后文官投壶,武官射箭,祈当年运势。

这一习俗经年不变,即使当年梁冲强徙天子、良秭内外交困,梁冲依然在宫中开春宴,五岁的先帝还拿着一把小弓射了几箭。

当今天子迁都后,也是年年照开如仪。只是前几年边患众多,大多武将征战在外,连续几年的春宴不得不从简,宴间放眼望去,几乎皆为文臣,气氛自然平淡甚至乏味。于是赵昶班师次日,杨荥便下令宫中,全力准备来年的春宴,以期再现平朝最盛时“佳酿饮不尽,玉人看不休”的“君臣偕乐”场面。

开春宴当日,诸臣沿御湖边堤道到宴席所在之处,初春的御花园,繁花似锦,绿柳如烟,即使花木移栽初成,放眼望去还是满目姹紫嫣红,美不胜收。留守雍都的文臣对此佳景大多看熟,赞颂不绝却少了初进内宫的武官们的惊艳和赞叹。宫中侍女听此起彼伏的惊叹和询问声,大多掩口而笑,春花佳人,又是别样景致。

酒宴露天席地,天子及皇后正坐上首,文武百官则不拘职位高低按亲疏混坐于下首。如今局势大定,朝臣们笑语盈然不绝,伴随丝竹乐声,满目和乐。

照例的祝词过后,春宴开席。酒过数巡,杨荥手持金爵离座,众目睽睽之下走到赵昶所在一桌,笑道:“赵大将军劳苦功高,朕且敬大将军一杯。”

说笑声蓦地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赵昶,看赵昶做何反应。只见赵昶笑着站起来,膝盖还未弯就被天子扶住连说“大将军不必多礼”,赵昶也不坚持,接过天子手中的酒爵,饮罢后朗声道:“谢陛下赐酒。”

天子欣然点头:“大将军今日可要尽兴哪,朕还等着看大将军射箭呢。”说完施施归位,宴席这才再次热闹起来。

同桌的许琏始终在打量今年正好二十岁的天子,待其落座,低声对邻座的何戎:“这杯酒的情面不小。”

何戎笑笑:“那是做给他人看的,也看看将军做何应对。不过,你可觉得陛下像一个人?”

许琏不由笑了,转头去找坐在别桌的许璟。许璟惯着青,不仅相府长史与尚书令的官袍皆亦青色作底,即使如此时天子特许不穿官服,也还是一身青袍。许琏只管找人群中穿青色衣衫的,很快就在丞相府诸吏那桌看见他,只手托腮听旁人说话,神色颇见愉悦。

正好白令过来劝酒,不比寻常酒盏,而是用只大而深的酒碗,满满一碗,也亏他端得平稳:“我敬许大人一碗。”

许琏不善饮酒,看到这么多酒更是连连摆手:“白将军难为我了,明知我不能喝,还用这么大一碗灌我。”

白令哪里肯让:“军中有禁酒令,大捷后恐事出突然,但如今是春宴,许大人还推托什么,白某人就连请你喝杯酒的颜面也没有么。”

同桌的东方诚看平日谈笑自若的许琏这般苦恼,竟也在旁为白令说话,看似诚恳的笑容中难得见到玩笑意味,更不必说白令麾下那些将领,异口同声,非要许琏把酒喝下。

许琏看看赵昶,似乎并无逼酒的意思,便笑言:“我手中酒盏二十杯尚不抵白将军一杯,大人也不说句公道话。”

赵昶听后微笑:“这又何难,文允放心饮,你饮一杯,明举陪饮三杯就是。”

白令大喜:“若许大人愿意满饮,三杯我也奉陪。”

许琏不料赵昶开口就说这句,又是苦笑又是摇头:“今日非要醉死……”

何戎伸手拿白令手里的酒碗:“白将军,不如我替文允喝这一杯,御前失态,总是不妥。”

白令侧身绕开,说:“谁不知仲平是千杯不醉的海量,你若想喝,等许大人喝完这杯,我与你喝个不醉不归。宴前陛下不是还说吗,今日不拘礼,只求尽欢。”

而同桌其余人,不是与许琏一样不善饮,就是和赵昶、东方诚一样抱着放松一乐的心态,都笑咪咪不吭声等着,许琏看白令牢牢端着那一海碗酒,满脸不尽饮不罢休的神情,心知以往推托太多,这次再难推掉,无奈道:“白将军知我不善此道,换只小点的,这才公平。”

“席间劝酒,从来不讲公道。何况我以一杯换许大人三杯,这还不公道么?”

这厢白令的敬酒引得众臣注意,纷纷停下手边饮酒行令转而关注许琏如何应对。许璟那桌隔得远,又聊得正欢,还是邻桌告诉他们说白令在劝许琏饮尽满满一海碗,这才知道那边的喧哗因何而起。

杜淮便说:“子舒还是过去看看吧。文允不善饮,白令又能缠,真要醉了便麻烦了。”

许璟起先不在意:“仲平在,他是海量,由他代饮应无妨……”

话音未落,就听到赵昶那桌响起喝彩声,夹有“许大人好酒量”的笑语。许璟变了脸色,对座中他人道声“失陪”,赶到许琏身边。

这时许琏已经喝了两大口,血色立刻蹿上双颊;缓一缓正要硬着头皮往下灌,横处伸来一只手夺去酒碗,许琏晕沉沉中听到许璟的声音:“听闻白将军不准人代饮?”

白令看到许璟似笑非笑持着酒碗,笑说:“旁人是不行的,若是许令君愿代饮,便另当别论了。”

许琏此刻清醒一些,看清许璟后挣扎着要把酒抢回来,许璟自是不让,仰头居然把剩下大半碗喝了个干净,连面色都不曾改变。喝完把酒碗反扣,长眉斜挑:“白将军,在下这碗饮罢,来而不往非礼也,白将军以为如何?”

不说平日就与许璟不熟的官吏,就连赵昶、何戎看许璟喝完这么一杯没事都愣住。旁人喝彩中何戎反应过来:“来,替白将军斟满三碗,今日不拘礼,只求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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