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宝寅盯着他不说话,目光里带着钩子,戒备,倔强,预备着伤人呢。
丰霆很拿他没办法似的,温声解释:“你为什么不这么想,你头次担大梁,我不想你失望遗憾,才做第二手准备。刚才你要是高高兴兴地站我面前,这几页纸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像哄一个孩子,丰霆的声音更低,“阿寅,我不是来看你笑话,我想让你开心。”
沈宝寅哑然,神色有些紧张。
他们总是针锋相对的时候多,以至于得到丰霆的帮助时,他竟然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
丰霆观察他的表情,眼里慢慢晕出一些笑意。
沈宝寅没有看见他的神色,低头,又抬头,欲言又止半天,最后下定决定,从手边的文件袋里抽出一叠厚纸,慢慢翻到最末页,给丰霆看。
递过去的时候,觉得像回到小时候,向黎梅君上交比赛赢得的奖牌,既害羞,又盼着得到赞许。
他耳垂微红,语气也有些不好意思:“我赶上了。克莱门斯刚上车,我把他截住,在车上签字盖章。”
展示完,沈宝寅非常珍惜小心地把合同放回文件袋,他用余光注意着丰霆,丰霆先是微微一愣,然后,欣慰一笑。
沈宝寅在心里严肃对比,两秒钟后确认,丰霆现在看他的眼神比当时夸奖钟沿要更加浓烈。
他忍不住嘴角翘起来,小小地微笑了。
“已经签了字,怎么还坐在这里闷闷不乐?”
因为陆蚕笑了他。
沈宝寅心里悄悄这么想,却不告诉丰霆。
他不愿意开口,丰霆也猜到了,却没有即刻戳破,尊重了他的小情绪,道:“不管怎么样,你做成一件大事,是值得庆祝的大事。不如请我喝一杯?你不是最喜欢请人喝一杯。”
这是嘲讽他当时和陈威廉还有陆蚕私下喝酒呢。
沈宝寅很想反驳说你怎么那么小心眼,嘴里说的却是:“你喝醉了,就要干坏事。”喝醉。
他只在沈宝寅面前喝醉过一次。
丰霆的手在自己膝上攥成拳头,低声说:“今天不会。”
沈宝寅直勾勾看着他,乌黑秀媚的眉眼上挂着质疑两个大字。
沈宝寅从不这么直视他,从前,总是喜欢轻视地斜睨,居高临下,故意不把他当回事。
丰霆当然察觉到沈宝寅今天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微妙的变化,不知道因何而起,或许是办成件大事高兴,或许因为别的,总之是好变化。
丰霆忍不住微笑起来,目光脉脉的,也带着点温情,再次保证:“以后都不会。”
这个人今天笑的次数也太多了,自己一看他,他就笑。
沈宝寅有些别扭,觉得他古里古怪,也觉得自己和丰霆的距离似乎越拉越近,是个危险的信号,于是不自然地把目光收回来。
沈宝寅带他去了家清吧。
灯光昏暗,轻轻柔柔弥漫着蓝调音乐,沈宝寅挑了一桌私密性比较好的角落坐下。
丰霆坐下后先是解开了一颗马甲扣子,然后左右环视找菜单,沈宝寅瞥了眼他生疏的姿态,打了个响指唤来服务生,熟练地说:“老样子。”然后撑着头笑眯眯看丰霆,表情得意。
丰霆现他揶揄的神色,笑了,沈宝寅很难才能在他面前这么松弛。他非常想和这么柔软的沈宝寅靠近,甚至想触碰,看看是不是真的像看上去那么无害,于是拉住凳子,朝他挨过去,几乎一同挤在角落里,近得有些不太寻常。
沈宝寅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眼睫毛颤了颤,却视若无睹,没有开口斥责,也没有躲开,只是把嘴紧张地闭了一下。
丰霆的心奇异一跳,真奇怪,要是以前,沈宝寅早抬起那双风流天真的黑色眼睛瞪他了。
瞪他,他也高兴。
沈宝寅长得好看,做什么表情都漂亮。
尤其情绪激烈高昂的时刻,生气,或者极度高兴,这种美丽会被更加凸显,即使一个眼神也风流至极,像春天扰人心痒的柳条,风一动,它搭上人的肩头又滑落,像留人,又像驱逐,而转过头来的人,看到这么曼妙青葱的一张脸,谁会不想攀折一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