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了钱,但是秉着勤俭节约的原则,他们还是决定回荒山,客栈什么的,太奢侈了。虽然杜蘅一再表示山神庙已废弃多年,里面的神像也早就不知被人挪到哪里去了,苏岑还是本能地害怕。石头英勇地表示,有自己在一定不会让苏岑出事的。苏岑抑郁地看了他一眼:“可是你也是妖怪。”
石头泄气:“那我都不怕了,你还怕什么?”说完还阴森森地看了杜蘅一眼,其中有着浓浓地警告意味:“杜蘅,你要是敢耍什么花样,信不信在死之前我会让你变得很惨?”
杜蘅肃然:“当然相信。石兄请放心,我敢担保不会出事的。”
石头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我都说了没事的吧。”
苏岑默默抬头望着漆黑的天幕,离荒山还远着呢,现在就下断言似乎为时过早。
回去的路上,石头倒是没再耍赖让苏岑抱着他,自己乖乖地靠着两条腿走上了山。
破庙果然如杜蘅所言,蛛网斑驳,门墙破败,别说神像,连个供桌都没有。石头打了个哈欠,变回原形,找了个避风的墙角一路滚了过去。
苏岑却没有再化做骷髅,正对着门的台子原本应该是用来供奉神像的,现在已经坍塌了一半。苏岑抱着膝盖坐在那个台子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过了几十年不能合上眼皮的日子,重新拥有的身体让他觉得格外不适应。杜蘅卷了些稻草在地上摊开,打了声招呼就自顾自地和衣睡了。清醒的就只剩下苏岑,屋子中央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他,在肮脏的墙壁上投下斑驳的跳跃的影子。一旦安静下来,时间就显得格外漫长,苏岑不由地开始回想今天的经历,有一些不安,更多的,是新鲜和奇特的欣喜。
好多年没有见到过这么多人了,苏岑微笑着想。今天那个船娘虽然很凶,可也是活人,活着真好,手指是有温度的。石头说自己是被人害死的,可是自己并不记得曾经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记得谁和自己有深仇大恨。事实上,在井底的漫长岁月里,他不仅没能够回忆起什么,反而连原本的记忆都变得模糊。日复一日,他记忆里唯一清晰的,就是那遥远的天空,圆圆的一小块,时常变化着不同的颜色,直到现在,他一阖眼都还能清晰地看见。
就算能够找到仇人又能怎样呢?即便是他活着,现在应该也已经白发苍苍了,以牙还牙,苏岑做不到。石头的恩人若是尚在人世,大约也是差不多的光景。更何况人命如蝼蚁,能够平平安安活完一生的人又能有多少?想到这里,苏岑叹了口气,自己可不就是典型的死于非命的例子。
夜已深,屋子里渐渐响起了杜蘅均匀的鼾声,苏岑看看睡得四仰八叉的杜蘅,无奈地笑了笑,捡了些柴枝把火烧得更旺些。
很多很多年以后,杜蘅都还记得那个温暖的夜晚,月光从屋顶的漏洞里洒下来,火堆里时不时传来木柴轻微的爆裂声,杜蘅毫无形象的睡姿。那是他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平静时光。
浪迹江湖(一)
天亮之后,苏岑叫醒了杜蘅和石头。杜蘅迷茫地揉了揉眼睛,对苏岑笑了笑,脸颊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苏岑默默地呆了一下,没想到这倒霉孩子发癔症的时候还挺讨喜的。
迷离状态的杜蘅径直绕过了出门洗漱去了。石头对于他的无视感到非常愤懑,追上去骨碌骨碌地滚到门口,被门槛挡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是还是人,长腿一迈就能进来,现在变回石头却是出不去了,只好转过头去喊苏岑帮忙。
苏岑走过来把石头搬到门外,问:“你为什么不自己变成人啊?”
“我不喜欢做人,太累。”石头毫无愧色地回答。
苏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时杜蘅已经洗完脸回来了,看样子是完全清醒了,坦然地跟苏岑和石头打了招呼。苏岑好奇地望着他,这人犯迷糊的时候跟清醒的时候完全是两个人。
“怎么了?”杜蘅纳闷地低头看了看,“有什么不对吗?”
苏岑摇摇头,说:“我只是有些奇怪,除了昨天上午,平时很少见到你笑。”
杜蘅“切”了一声:“没人给钱谁乐意笑,老子过得还不够惨么?”
石头面无表情地撞了他一下。
杜蘅低头纳闷地看着它:“怎么?”
石头深沉地看着他:“小孩子家,不要说脏话。”
“今天还去讨饭么?”苏岑问道。
石头和杜蘅同时用“你很没出息”的眼神看向他。
苏岑郁闷:“不去的话,杜蘅你今天吃什么啊?”
杜蘅深沉地看了看石头,发现石头根本没有搭腔的意思,决定身体力行地表达自己深深的鄙视:“昨天还剩下那么多首饰呢,买处宅子都够了,还讨什么饭?”
苏岑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袖管。
石头艰难地翻了个身,说道:“杜蘅,去租辆马车,我们走。”
“去哪里?”苏岑纳闷。
“当然是去别的地方了。”杜蘅再一次地鄙视了苏岑,“你昨天在南湖演了那么一出,我们以后还怎么在这里混。”
苏岑想了想昨天那个很凶的船娘,缩了缩脖子,觉得离开这儿其实也不错。
石头又撞了杜蘅一下:“要不是苏岑,你昨天连晚饭都没得吃。”
杜蘅深吸一口气,霍然弯腰,绽放了一个灿烂如花的笑脸:“是,您老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苏岑目瞪口呆地看着杜蘅变脸。
石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你少笑得假惺惺地恶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