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来啦,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我绝对没想到,白一君居然能用那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语气说出话来。
“啊……我去你们学校了,然后你们办公室一个戴眼镜的数学老师告诉我的。”片刻的迟愣过后,小濛的态度也自然起来,她走进屋,关好门,冲我指了指手里的蜂蜜瓶子,“这是咱妈一个发小儿送来的,人家是养蜂的,妈说让我回大学的时候顺便给你带来点儿。”
“……哦,放这儿吧。”拼命镇定下来,我抬手推推眼镜,然后示意她把瓶子放在床头柜上。
“放这儿?你不拿回家?”似乎有点莫名,但在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白一君之后,小濛脸部线条又开始上扬,“哦~~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你。”
其实我问这一句无非是有点赌气,被看到那个倒霉的亲吻镜头很是令我不爽,而一想到刚才要求这个吻的白一君的嘴脸,就更是让我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气贯顶梁门之后,我忘了对于我妹妹这种过于敏感而且早熟还透着天生来的一点点坏的丫头来说,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结果,她的想象力和嘴上无德变得愈发不可收拾。
“我明白了,你不需要补,你那个小阑尾已经走出阴影了,现在需要补的是白老师,对了,白老师,您什么时候能出院啊?我哥哥其实是个很怕寂寞的人。”
拍着良心说,如果不是怕程小濛在抓住我小辫子之后会借题发挥跟我妈那儿胡说八道,如果不是怕耽于眼前的鸡吵鹅斗而上班迟到愈加迟到,我肯定就抓过这小丫头片子打她屁股两巴掌了,否则我作为兄长的尊严何在?不仅如此,我甚至觉得我作为教师、作为年级组长的尊严也都不存在了,虽说小濛并不是我的学生。
“……我要上班了,你好好休息吧,下班我就过来。”我穿好外套,冲白一君点了点头,然后一回手抓过还沉浸在对我们之间的对话浮想联翩的小家伙,转身往门外走。
“哎~哥——你干吗啊。”
“我有话跟你说。”简短而且严肃的回答,我直到把她拽到楼道里才松开手。
“说吧,你要说什么赶紧的。”小濛揉了揉被我拽过的手腕,催促我抓紧时间。
“你……”我做了个深呼吸,“别跟咱妈乱说,成吧?”
“哥……”沉默了片刻,他突然冲我叹了口气,“哥你真笨,你想我会吗。”
“哦。”
我点了点头,然后在刚刚有点放心了之后又听到一句让我差点把心喷出来的话。
“我就是实话实说了而已。”
我连惊讶到大喊大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实话实说……那你是怎么说的?”
“其实我也没说明,不管怎么着我那时候不知道你真是……那个什么,我就是跟咱妈聊过,你可能没希望让他抱孙子了,因为我看你好像对女同胞们没兴趣。”小濛说完,抓了抓头发,“不过你们俩刚才是真的吓着我了,没想到我还歪打正着了一回。”
“那……”我更关心的不是这个,是别的,“那咱妈当时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咱妈就说,你晚熟。”
“天哪……”我无奈到都笑出来了。
“我当时也说,我哥不是晚熟,是过于早熟,看起来就好像还没熟一样,其实他早就熟透了。”小濛表情格外冷静的说着让我快爆炸的话,“后来我问咱妈,您知道世上有类人,男孩子喜欢男孩子,女孩子喜欢女孩子吗?”
我快受不了了,一是受不了小濛那种突然开始模仿港台腔的说话方式,二是受不了这小丫头居然在我不在家的时候给我妈灌输“那种”思想。
“再后来呢?”我追问。
“再后来咱妈说,那你要是真的不打算让她抱孙子,就全指望我了。”
“找个上门女婿。”
“对啊。”
“咱妈是开玩笑的吧?!”我突然抬高了音量,因为我不相信一个守旧派的母亲会说出那么无所谓的话来。
“那谁知道。”小濛耸了耸肩,然后看了一眼手表,“哥,你已经迟到很久了。”
我恍然,然后顶着满头的乌云转身往电梯口走去,小濛跟在我后面。
“哎,哥,反正……”她有点欲言又止,几步追上来,小东西按了向下的箭头灯,然后前所未有的用诚恳到显得有点母性包容与温存体贴的语调跟我说话,“反正啊,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要是你跟白老师这事儿……咱妈反对,你别忘了你妹跟你是一头儿的。”
我瞬间无言。
这是那个当初跟在我屁股后头跑的黄毛丫头吗?这是那个为了跟我抢一口吃的大哭大闹的不懂事的孩子吗?这是那个动不动就喊着要去我妈那儿告状的小要命星吗?怎么在我刚离开家独立的这短短几年之内,她就长大到让我快要不认识了呢?
我几乎有点庆幸刚才那个场面被她撞见了。
一声清脆的鸣响,电梯门开了,我如梦初醒一般拉着小濛上了电梯。里面除了我们就只有一个穿着住院服的老太太,小濛看了看人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电梯逐级跳动的指示灯,然后终于鼓起勇气了一样的低声问我。
“哎,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直觉告诉我,她没安好心。
“说。”
“你跟白老师……都发展到什么……”
“我没时间了!先走了啊,你也早点回大学去,别老觉得上了大学就解脱了,等考完试发现挂了好几科,你看咱妈不打你才怪呢。”连珠炮一样的说教了一堆,实际上就是在转移话题,也是为了堵住这小丫头不着调的嘴,然后,我在电梯终于停在一层,电梯门刚开了一半时,就侧身闪出去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