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车门用力关上,往后退了两步,说:“走吧。”
陶东岭动了车,说:“那走了啊来哥。”
陈照来低头点了根烟,对他摆了摆手,车一开出去,他转身就回了小楼。
不对劲。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天有点太热了,陈照来察觉心里泛起一丝不明所以的躁动。
有些事他不愿意细究,不愿意回想,都避着那么多年了,冷着冷着自己都以为淡了,现在猛地这么一下子,他有点恍惚。
住店的人吃完早饭都走了,陈照来收拾完,到厨房开始备菜,他每天上午这段时间都会把中午要用的食材都提前备好,洗的洗切的切,等客人来了点完他直接炒就行了。
但是今天陈照来手里干着活,脑子却总在走神,他满脑子都是一片波浪起伏的小麦色……
陶东岭到目的地这天天气不太好,眼看着要下雨,货运站里不少大车都扎堆着急卸货,人手忙不过来,到陶东岭时对接的人塞给他五百块钱,指了指几个在大门口揽活的装卸工人,让他自己安排。陶东岭掏出烟走过去,还没等开口,对方直接说三个人,一人三百,少一分都没得商量。
陶东岭递烟的手顿在半空。
“没这么要价的,”他笑着:“帮帮忙师傅,能不能少点儿?”
对方伸手把烟接过来叼在嘴上,毫不掩饰自己坐地起价的不地道:“不是不帮你这个忙,老板,你看这天气也不好,我们挣点儿这辛苦钱也不容易,你也体谅体谅。”
陶东岭沉默了两分钟,拿下嘴里的烟蒂扔地上搓灭,说:“体谅是相互的,谁容易,我跑这一趟才挣几个钱?现在货运利润这么低,你这一个狮子大开口,我这趟干脆白跑算了。”
对方笑笑,也不多说,就斜眼看着他,等着他服软认栽。
陶东岭抬头看了看天,转身进园区仓库拉了个平板拖车出来,扛了滑梯往车厢上一搭,爬上车顶掀了篷布开始动手卸货。
对方愣了一下,说:“你一个人这一车货三四个小时卸不完,这天马上就下雨了……”
陶东岭站在高高的车厢上看他一眼,弯腰继续把一箱一箱货放到滑梯上滑下去,没再说话。
这场雨还算比较给面子,陶东岭一车货卸到尾声了才落下来,他进仓库借了一张大塑料布盖在货上,用平板车把最后几车拖了进去。
虽说是大夏天,但这地方出了名的昼夜温差大,更别说傍晚的一场雨了,那雨点子落在身上冰凉冰凉的,陶东岭闷头干了三个小时的活儿,出了一身汗,这会儿被雨一淋,被风一抽,立马觉着一股寒气飕飕往骨头缝儿里钻,冻出一身鸡皮疙瘩。
对接的人数完货物,把几张单子交给他,让他第二天下午过来装回程的货,陶东岭“嗯”了一声,回到车厢上收拾好篷布和缆绳,才爬进了驾驶室里。
干活的时候心里撑着一股劲,等干完了这会儿往座椅里一靠,陶东岭就觉得浑身骨头都稀里哗啦散架子了。身上的T恤早都湿透了,头滴着水,陶东岭脱了衣服满头满脸擦了几下,扔到一旁,这会儿车里也挺冷的,他座椅后边的包里就有干衣服,但他伸不起胳膊去拿了,他摸过烟抽出一根噙在嘴里,按打火机的手一直在抖,好不容易点着火,他狠狠吸了两口,重重吐出,然后胳膊肘撑在方向盘上,垂着头一动不动了。
真他妈累死了……
他脑子里喃喃地想:来哥,真累啊……
歇了没一会儿,有人过来拍车门,陶东岭探出头去,货运站的人让他卸完了就把车挪走,后面有车要进来了,陶东岭把车开去了旁边的停车场。这里头停车要收费,但是他已经没力气去找别的地儿了。
外头雨一直没有停的意思,陶东岭觉得身上越来越不舒服,“可千万别他妈感冒了。”他一边想着,一边费劲地从后头包里扯出一件卫衣套上,又把身上的湿裤子换了,摸出雨伞下了车。
他得找地方吃饭,虽然现在整个人头疼膀子疼浑身疼,一动都不想动了,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得吃饭,吃了饭才有抵抗力。
他找了个面馆,要了一大碗热汤面稀哩呼噜灌了下去,吃完出来在门口点了根烟,在回车上凑合一宿还是找个小宾馆好好睡一觉之间挣扎片刻,抬脚走向了远处路口那个亮着“宾馆”俩字的三层小破楼。
这里地处三环以外,破破烂烂的连内地的郊区都不如,宾馆一晚上一百二,条件连陈照来那儿一根毛都比不上,但陶东岭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掏出身份证在前台登了记,拿着钥匙上了楼,进屋澡也没洗,和衣躺下就睡了。
这一觉睡得是从未有过的难受,陶东岭梦里连翻身都龇牙咧嘴,感觉肌肉骨头酸疼得快不能动了。
第二天被电话叫醒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陶东岭整个脑袋都昏昏沉沉。
电话是陶蔚打来的,问他顺利着没,陶东岭说顺利,今天装了车就准备往回走了。
陶蔚听出他声音不对,问:“你咋了哥?声儿咋不对呢?你是不是感冒了?”
“有点儿,”陶东岭也没瞒着,陶蔚那人心思敏感得很,陶东岭知道越说没事儿她就越瞎着急,索性实话实说:“昨天卸货时淋了点雨,问题不大。”
陶蔚果然急了:“不是有专人卸货的么?你怎么又跟着干上了。”
陶东岭笑:“货车司机跟着卸货还不是常事儿么,再说昨天下雨货运站的人忙不过来,我又不能一直在那耗着,行了我没什么事儿,你把你自己照顾好就行。”
说了没几句陶东岭就挂了,其实他浑身疼得迷迷糊糊没睡好的时候也在想自己赌这几百块钱的气划不划得来,但是挂了电话他又觉得还行,几百块钱够给陶蔚买身衣裳买双鞋了,划算。
雨停了,陶东岭出门找了家药店买了点药,回了停车场。
下午装车还算顺利,陶东岭卫衣外头又套了件夹克衫,拢着怀盯着工人把车装好,他爬上爬下盖好篷布,捆好缆绳,签了字拿着单子就上路了。
这里离陈照来那儿至少三四天的路程。以往没什么感觉,因为一直在路上,而路永远没有尽头,他的终点永远是始点,像一个循环,周而复返,这就是他的生活。
可这次,陶东岭就想快点回去。
他从没觉得这路有这么长过。
第九章
下午正闲,陈照来站在店门口抽烟,眼看着陶东岭的车卷着尘土扬天的径直开进了后院,陈照来扭头进了店里,从厨房后门出去,远远的就看见陶东岭从车上跳下来,往院墙根儿踉跄几步,扶着墙弯下腰就“哗哗”吐了起来。
“怎么回事?”陈照来丢了烟疾步走过去,抬手在陶东岭的背上拍着,陶东岭把胃里的东西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