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张群青此刻已经面色赤红手心出汗,心也在砰砰的跳着。
余振生酿醋用的小黄米,浸泡了一天一夜后加入了适量的谷糠上锅蒸熟,蒸熟又在里面掺了麸曲。然后到河边的磨坊把它们都碾碎,拿回张记之后加水搅拌在坛子里压实。之后的几天,每天都要翻一遍坛子的这些原料,让他们充分酵。
每天他都等院子里翻洗的衣服收到晾衣间后,才开始翻他的酿醋的坛子,他已经翻了二十天,差不多就可以形成醋醅了。
这些天张记总有些细微的变化,张群青越来越精神,早出晚归忙的不亦乐乎却神采飞扬。张春明却一反常态,总是有所心事一般沉默不语,他倒是很少出去了,有时在堂屋一坐就是大半天。张芳每天按时上学下去,偶尔在院中碰到她,她就挑衅般的问道:“蔫坏损,什么时候跟我比试下?”
今天依然如此,余振生就放好翻好料的坛子,转身回了房间。他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坏了,什么时候损了。但又何必跟一个小女孩置气。
而这时候回房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杨四丫又来了。那个黑瘦的杨四丫最近变化很大,她穿着张芳送给他的九成新的“旧衣服”,头会梳理的很整齐,人看上去干净多了,眼中多了些神采。
这些天她每天都差不多这个时候来,来了就去厨房帮杨婶做饭,她的手脚倒是麻利,人也热情的杨婶长杨婶短,加上她不肯要工钱,便也不好意思生赶走她。
每当开饭的时候,大家就会现杨四丫端来的饭菜中,余振生那碗总是饭最多油性也是最多的,余振生就当着她的面跟栓子换过来。
可是今天杨四丫没来,一样的时间进来的是四丫的娘,进了院门就开始嚷嚷:“张大奶奶在不在”
孙婶出了灶房见状问道:“他杨婶,你找大奶奶什么事?”
四丫娘站在当院扯着嗓子质问般的说道:“我来问问大奶奶,我家四丫是不是卖给你们家了?”
孙婶擦着手回答:“你这怎么话说的?”她的声调也升高了一些。
闻声屋里的人都出来了,严彩娥也从内院走了出来,余振生靠着窗户撇了一眼院子里,就接着低头看书。
见严彩娥出来,杨婶就一屁股又坐在地上拍着腿哭道:“我的苦命的丫头啊,这是中了什么邪造了什么孽啊,也不跟他哥出去唱了,天天就知道梳妆打扮,这是思春了啊,哪家坏小子勾引的啊。女大不有娘说不得也就算了,这怎么还三十块就给自己卖给别人家当了丫头了呢。”
严彩娥的眉头皱的紧起来,但语气很柔和:“他杨婶,您起来说。”
“我说什么说,有什么可说的,张家有钱欺负我们穷人啊,三十块买个大活人,咱家闺女不是天仙女,可也要面子啊,您这院子少东家这年岁,还这么多半大小子,这要是人家风言风语的,将来还怎么嫁人啊!”她拍着腿有声有调的像哭像唱一副撒泼打滚的架势,倒是让严彩娥为难。
张春明去作坊了,崔卫又带着张蕊上街买糖堆儿,院子连个主事的男人都没有,其他伙计更不好凑前,她只好解释道:“四丫没卖给我家,那三十我借她的,我也没让她来。。。。。”
“你没让她来,她能天天往这跑啊,大奶奶我家没钱,您还借给她,您让她拿什么还啊。。。。”
余振生终于放下了书,他明白了自己对四丫不喜欢的根源,也明白了当初老孙头不肯借杨家钱的原因了。他朝院子里看着,心想这要是个男的,自己上前就能给他拖出去打一顿,可一个老娘们闹的又不关自己的事,这么出去有点师出无名啊。
正想着忽然就从内院出来一个身影,手里拿着一根白蜡杆,她拿着杆子快步走到院中,杆子带着呼呼风声接着猛一停下戳在杨家老太婆面前:“放屁!你说什么,我娘借给你家钱还借错了?”
一见这张家大小姐虎视眈眈的瞪着自己,四丫娘还是有点心虚,但仍昂着头斜睨着三角眼:“我不是张大奶奶您是坏人,可这世道咱不能不整明白,到底为啥啊?”
“凭啥告诉你为啥,我家还没找你家要还钱呢,你还这捣乱?要不你自己走出去,要不今天小姑奶奶给你打出去。”
张芳才不管那套,说着就挥起手中白蜡杆,四丫娘也听说过张记这个大小姐蛮横的很,就一抬胳膊挡着头,却也存着侥幸或者她不敢真打。
哪知道张芳可是来真的,白蜡杆就这么打下来,虽也只用三四分力,那四丫娘就感觉手臂要断了般的疼,杀猪般的嚎叫了起来。
“别打我娘,别打我娘!”院外紧跟着跑进了四丫,身后还有个坡着腿跑进来的杨五。杨五扑倒他娘身上挥手抓着张芳手里的棍子:“别打我娘了,都怪我连累了家里。”
四丫也哭了起来央求严彩娥:“大奶奶,您别生气,我娘她就是着急,家里又揭不开锅了。。。。”
“你家揭不开锅找我家讹钱来了?”张芳怒气冲冲的质问道。
四丫娘倒是真被张芳吓到了,一骨碌就趴在地上磕着头:“大奶奶您是好人,救人救到底,您就再给个三十五十的,我家四丫就卖给您,给老爷做小,给少东家做小都行,当丫头也行,求求您了。”
“还要脸不要啊!”张芳见杨五抓着白蜡杆,便松手放开白蜡杆,两手一薅着四丫娘的头就往外拖,院子里乱成一团鬼哭狼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