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停地在人群中找啊找啊。可眼前全是妆容艳丽、西装革履的人们,她看不出来他们的样貌有任何的区别,只看到高跟鞋在光滑的地面上打转,黑色皮鞋随着音乐轻轻敲打,只闻到身边全是一种浓烈的香味,像酒精、像尼古丁、像金钱。
她迷失在巨大的人群漩涡中,那种对于社会分层的不适感让她觉得有些缺氧,她下意识地抬头,像一条预感到一场暴雨来临前跳出水面呼吸的鱼一样地看见二楼围栏的贵宾席上,他衔着雪茄俯瞰着脚底下的一切,但她辩不清他的眼,就像那天她在寺庙大殿里,看不清神佛慈悲的目,看不清修罗悲戚的眼一样的模糊。
他那么近,又那么远。
她于是可悲地发现,即便是他给了她入场券,她也玩不明白,她注定失败注定淘汰。
所以她抱着那种失望和无助地在圈子里混迹。
或者上天就是爱作弄人,当你彻底对一件失望的时候,所有一切却偏偏如你所愿了。
佟闻漓看到了在沙发上与其他贵妇攀谈的佟艳红。
她脚下生风,不顾一切地跑过去,在所有人面前拉起佟艳红,大声说到:“把我阿爸的钱还给我!”
佟艳红对于佟闻漓能找到这里来十分惊讶,当下方寸大乱,又想到还在聚会上,这儿多的是安保,她要沉住气,这样大家就会以为佟闻漓只是个疯子。
于是她假惺惺地用大家都听得懂的越南语说:“阿漓,你又记错了,你阿爸的钱,早就给你了。”
“你别装了,你会找律师,我也会找,你信不信,我也能跟你打官司,你之前借用我阿爸的身份信息去套取补助,再侵吞我阿爸的抚恤金,一桩桩一件件我都可以跟你算的。”
“哟。”佟艳红站起来,她个头比佟闻漓高些,身材丰腴,站在她面前,就把她那点抑扬顿挫的气势给挡了,转而换成在座的那些外国人听不懂的的中国话,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是越南西贡,你知道找一个私人律师要花多少钱吗,你与其想着找律师告我,还不如想着今天晚上住到那个街头去,你最好是乖乖听话离开这儿,我或许还能手下留情让你多在那木板房里多住两天。”
她靠近了一些,佟闻漓看到她用凤仙花花汁水染红的指甲轻轻地在她的手臂上挑动着,那样子好像她胜券在握,她,一字一句地用中文说道:“阿漓,你要知道,你阿爸死了,从此以后,你在这个世界上,要摇尾乞怜露出笑容,才能苟且。”
佟闻漓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佟艳红,我真为你是我阿爸的同胞妹妹感觉到恶心。”
佟艳红像是听了个笑话,“我也不想有这么一个窝囊又没用的哥哥。”
佟闻漓听到她这样说着她的阿爸,气极了,随手拿过桌子上的红酒就朝佟艳红泼了过去。
“啊!”佟艳红大叫一声,形象是再也端不住了,破口大骂到:
“你个杂种,你听好了,你阿爸死了!你阿爸死了!我今天就是要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弱肉强食,你不可能从我这里拿到一份钱,你看好了,坐在这儿的人,我看有哪一个愿意为你打抱不平,我看这个世界上,谁还能当你靠山……”
面前的人凶狠的叫嚣着,直直地戳着佟闻漓的痛楚,她感觉到身上麻木的血在沸腾,眼见佟艳红卯足了劲道的手就要落下来。
心里的疼痛让她不想躲闪,她下意识闭上了眼。
掌边风过来,耳边有一瞬间的蜂鸣,在这之后,是一片没了呼吸的安静。
像是西贡长长的海岸线上涌过来一圈又一圈无声的浪潮。
她后知后觉地睁开眼,却看到原先要落在她脸庞上的手掌被钳制在她的头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那扬起的手。
而后,一道淡淡的声音传来。
“靠山?”带点意味不明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