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女人也笑吟吟地看着杭攸宁,两人的笑容如同复制粘贴一样,嘴角的弧度,露出的牙齿,毫无温度的眼睛。
黑暗中,这两张同一样式的笑脸,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杭攸宁。
杭攸宁想叫,想哭,可事实上,她木着脸,一动不动的看着这两个人。
“你是……建军吧?哎呦,这大老远的。”张淑芬听见动静,走出来,勉强笑着打招呼道:“这是弟妹吧?”
“表嫂。”男人叫了一声,眼圈红了:“我接到电话我都蒙了,我没想到……”
两人被迎进去,给杭寻上香,进到里屋跟众人寒暄。
而杭攸宁始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杭雅菲想叫她去睡,却发现平日里温吞吞的妹妹,眼神凶狠,像只炸了毛的猫。
杭寻是个孤儿,只有一个表弟在北京,平时不怎么走动。
这次听到信,居然带着媳妇儿大老远赶过来了。
表弟能说会道,像亲兄弟一样,帮着跑前跑后,媳妇也是个能干的,几个婶婶阿姨赶不完的活,她一个人就给张罗完了。
张淑芬心里特别感激,嘱咐孩子们一定要招待好表叔和表婶,雅菲还好,攸宁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躲得远远的。
丧事办完,他们就要走了。
那天夜里,弟妹让表弟先回了招待所,说妯娌两个,要说点贴己的话。
她们躺在床上,弟妹道:“表嫂,说句老实话,这人活着就是活孩子呢。”
张淑芬以为是安慰她没了男人,只是讷讷的点头。
弟妹道:“不怕你笑话,我和建军结婚快二十年了,没有孩子,这日子过得是一点盼头都没有。”
她笑着,终于绕到了正题上:“如今你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过日子,也艰难,如果有缘分的话,过继给我一个。”
张淑芬有点愣神,道:“你的意思是——”
弟妹连忙道:“表嫂,你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过,我们早就想在外面抱个孩子养老,可是万一养个狼崽子,那不是遭罪么?我真的喜欢你这俩丫头的品行,是真的好。
张淑芬不能不心动。
那可是北京,他们都是正式工人,姑娘去了,说不定也能顶班进厂,从此之后就是北京人了。
最重要的是,杭寻在的时候,他们俩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以后她一个寡妇,真的不知道日子该怎么往下过。
第二天,张淑芬凑了肉票,买了两斤猪肉,给孩子们包白菜猪肉的饺子吃。
张淑芬对待吃方面,一向抠门,连杭建设都看直了眼睛,一口一个,吃得狼吞虎咽。
“你饿死鬼托生啊!”张淑芬一筷子打过去,骂道:“给你妹妹吃点!”
“我不吃。”
杭雅菲一口都没有动,只是看着杭攸宁,眼神不知是怜悯还是庆幸。
杭攸宁并没察觉出来,饺子好吃,肥嘟嘟的,一咬下去满口肉香,她吃得很香。
吃到第五个,她停了下来,偷偷地看看妈,又看看姐姐。
张淑芬一筷子打在她头上:“好好给我吃,什么毛病。”
这是杭攸宁打小的习惯,她总是很饿,所以吃到好吃的东西,就会忍不住藏一点,张淑芬总是暴跳如雷的在她枕头底下发现,吃了一半的柿饼,手纸包着炉果,干瘪的鸭梨。
杭攸宁揉揉头,不敢再藏,只说:“妈妈你吃吧,我不吃了。”
张淑芬又给她挟了一个,道:“吃吧,吃饱……好坐火车。”
第6章毒蛇的影子在她笑容里时隐时现
杭攸宁手里的碗被她砸了,没砸好,只是豁了个口。
她这辈子没任性过,缺乏发脾气的经验,只是看着张淑芬,克制不住的抽噎着。
“砸,都他妈砸了,你也得走。”张淑芬看都没看她一眼,叮叮当当的收拾碗筷。
杭建设在一边劝:“那是北京,有天安门,多少人做梦都想去,再说了,你就去看看,实在不行再回来!”
杭攸宁推开他的手,有生之年第一次凶狠顶嘴:“那你怎么不去呢!”
“这什么话,我都多大了,另外我是……”他想说,他是杭家唯一的儿子,可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张淑芬在厨房喊:“建设你走你的,不用管她,不识好赖的东西!”
杭建设最终出门去同学家了,把门摔得山响。
客厅顿时空了,只剩下杭雅菲一个人,慢条斯理的喝着剩下的稀粥。
杭攸宁走到她身边,红肿着眼睛,还在一抽一抽的啜泣。
“姐。”她终于带着哭腔说出口:“他们会杀了我的,他们真的不是好人。你救救我,我都听你的话。”
这是一个杭家父女之间的秘密:
杭攸宁一双眼睛,能看出谁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