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金衍去接金藻回大姑那邊吃飯。過完年後金藻竄個竄得很快,那件夏季校服已經有點窄短。他挎著班裡另一個男孩子的肩走出來,繞到小燈泡背後去打她。小燈泡轉回頭,沒看見人,又呆呆地顧自己往前走。金藻得意地跳了下。他那種陽光曬出來的黝黑已經基本上褪下去了,人瘦下來後,臉龐看得到稜角。金藻看到金衍的車,和朋友擊了掌,著急跑過來。
金衍發動車子,把買給金藻的凍奶茶遞給他。金藻笑道:「金衍,你好愛我啊。」
金衍懶得理他,打了把方向,把車開回了主道上。
晚餐後,大家被迫圍坐下來欣賞了半個鐘頭大姑的茶藝表演。金藻拿到分給他的那杯,一口氣幹了。大姑伸手拍了下他的頭。大姑說:「我退休那麼多年,老年大學的課程都快上完一遍咯。還有最後一個願望沒有實現。我當年和初戀一起在杭州念書的。一直挺念念不忘那裡的。」
金莓問:「想故地重遊,追憶往昔?」
大姑臉一紅。金莓嘆道:「我爸在地下多少有點死不瞑目了。」
大家商量一圈,決定一起去旅遊一趟。五一到來前,金藻趴在金衍的床邊拿平板看杭州的風景名勝區。金衍打了個電話,披了外套下樓。姜游在小區門口等他,說是想約他散個步。
最近升溫升得快,金衍家小區門口的林蔭道已經鋪滿的綠。他們談談講講,一路從林蔭街走到商業區。姜游箍著金衍從人群中間擠進去又穿出來。他說辦公大樓開始裝潢,他們換了的臨時辦公點。大家擠在一間小辦公室里,每天老闆就在對面坐著,氣都不敢喘。姜游無奈道:「就,明明做完工作了,就一直端坐在電腦面前打遊戲,靜音著打。」金衍笑笑。
他們找了個露天大排檔坐下來吃宵夜。
姜游穿短袖短褲,金衍還穿著開衫。他即使坐在大排檔,也是端端正正坐著,拿一串燒烤先檢查一遍有沒有烤熟。姜游看著他笑起來。他說:「金衍,你太像個模範學生了。」姜游想到高中時候的金衍也是這樣,坐在大概三四排的地方,明明隱沒在吵吵鬧鬧的同學中間,但因為坐得筆直,而且即使周遭怎麼喧雜,他只顧自己寫試題。他是很特別的。姜游那時就想。到後來,金衍的大頭照和名字每個月都掛在樓底大字報上,那一格好像不會動的一樣。
高二第二學期的期末。大字報上金衍那張一寸照不見了。有人謠傳說,肯定是哪個誰看不慣金衍一直都是第一名,所以拿掉了他的照片。金衍沒太當回事,教務處會記得替他補上去。
姜游拿了一罐雪啤推到金衍面前,調笑道:「模範生,喝酒嗎?」
金衍說:「別那麼叫我。」他打開了啤酒拉環,倒了一口。金衍屬於上臉很快的人。喝了半罐,看路人的眼神都變得茫然起來。姜游盯著他看,二十七歲的金衍,說實話和十七歲的時候,看不出什麼區別,仍舊是那樣,世界喧鬧嘈雜,只有他所在的那塊地界,好像永遠恬靜。姜游伸手摸了摸金衍紅撲撲的臉。
金衍茫然地轉頭看他。姜游打開自己的錢包,從裡面掏出那張一寸照,十七歲的金衍。他說:「我把這個還給你。我現在更喜歡二十七歲的金衍了。」金衍愣神盯著桌面上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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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去杭州那天,金藻從早上開始打噴嚏,打得金衍開始嫌棄他,讓他戴上口罩再出門。他們開車到高鐵站,打算坐高鐵過去。大姑出場的時候,穿了身殷紅色的旗袍。金莓說:「攔不住她。」
金藻在高鐵上和波妞鬥嘴。金衍靠在窗邊,看著外面。那幾天,姜游聯繫他聯繫得很熱切。金衍會禮貌地回復幾句。車快到站的時候,姜游問他:「聽說這幾天杭州要下雨,有帶傘嗎?」
金衍回他:「帶了。」
金藻先提著行李箱站起身,他拽了金衍一下,催他下車。
金衍訂的酒店離南山路不遠。他們進各自的房間稍微休息了下,傍晚才出門閒逛。大姑和金莓在前面走,金藻拽著金衍走進一間店又鑽出來。金衍被他拖得很累,在路邊找了張長椅坐下來。他出差來過杭州,該逛的地方也都逛過了。金藻長到十七歲,頭一次出門旅遊,明明世界上的城市長得都差不多,但他還是覺得奇。金衍就看著他舉相機到處拍。
他們到西湖邊的時候,天已經擦黑。夜遊船慢悠悠過去。大姑停下來看湖邊彈琵琶的手藝人。金衍回了幾個客戶的訊息,站在亭子邊上發呆。還是能看到湖裡的荷葉,夏天來的時候應該能開非常好的荷花。金藻走回來找他,把手裡的酸梅汁遞給他喝,過一會,又顧自己跑開了。金衍感覺金藻真的像他養的小動物,出去玩一定會記得回家的那種。下一次金藻奔過來找他的時候,金衍忍不住笑起來。
金藻剎車停下來問他:「你笑什麼?」
金衍搖頭,說沒什麼。
金藻勾了下金衍的手,說:「肯定有什麼。」
湖岸邊來夜間散步的人很多,大多悠閒。風吹過來,金藻的髮絲呼呼吹起來。金衍替他遮了一下,說:「真的沒什麼。」金藻把手放進了金衍的掌心。他的手很熱,金衍的手冰涼。金藻嘟囔說:「跑熱了,你替我降降溫。」他們就那麼握著手靠在亭子邊上,人潮熙來攘往,金藻舉起另外只手喝酸梅汁,又遞到金衍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