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走到初语面前,略低下头,闷热寂静中,说出第一句话:“我要走了。”
他垂着眼,漆深的睫根动了动,几乎无声地重复:“我要走了,不回来了。”
说完他就转身,初语看见他背着一个书包,当时慌了,急匆匆地从台阶上站起来,追到他身旁,攥着他的腕骨,问:“你去哪?去哪?”
她起得太快太急,日光晃在眼前,脑袋浮过一阵晕眩,可还是紧紧抓着他不放,“你去哪?”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斑斓,很久过去才恢復,接着听见千禾说:“我要去找妹妹了。”
“你妹妹?她在哪?你去哪里找她?”初语偏头,千禾将她拉到浓荫下站着。
“她被她爸爸妈妈接回家了,我想去找她。”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了?”
千禾微微怔住,目色认真,汗水划过雪润的面庞,“等我找到她,就可以和她一起住在姑姑家。”
初语沉默,垂眸望着地面。
顾千禾走了。
她才不要和他说再见。
她负气似的想,她永远都不要和顾千禾说话了。
可是看见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变成薄薄的一片,仿佛真要走进望不见底的远处了。
初语这才觉得慌神,胸口酸酸的,呼吸堵在喉咙里,眼前的湿气怎么也揉不干净。
浓郁的暑热覆映着地面,顾千禾背着沉重的书包,走了两条街。
黄色阔叶树下的小少年忽然停住脚步,抬手揉了揉眼角。想回头,又忍住了。
要去找妹妹啊。
对不起。
初语对不起。
他往前走,却听见背后有人喊他名字。千禾,千禾。
声音犹如月光下的溪水一般温柔清越。
他终于回过头。
看见初语。
她急匆匆地跑过来,在他面前站定,喘息。
他看着初语苍白的皮肤,忽然就感觉气促起来。
“你跑什么?”他伸手摸着初语的面颊,指尖抚过她眼下的皮肤,看着那淡青色的血管,轻轻重复:“你跑什么呀?”
“我不跑,就追不上你啦。”初语微微弯着腰,牵过他的手,“千禾,我陪你一起去找妹妹吧。”
她想了很久,最终决定还是不要同千禾置气比较好。
其实离家流浪也很酷。
只要和千禾在一起,做什么都好。
他们牵手走在路上,叶隙筛落下的阴影一点点地掠过鞋面。
他们要往哪里去呢?
这样走下去,会走到哪里。
谁也不知道。
千禾印象中对于姑姑家的地址只有一个很模糊的记忆,是在某座山上的别墅群,那个山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小西山?老顾开车带他去过一次,他只能按着记忆的轨迹往前走。
暑热逼人,地面蒸腾着灼灼热气。他将棒球帽扣在初语头上,遇见树荫,就带她进去躲一阵。
“千禾,你妹妹长什么样。”某个等待红绿灯的间隙,初语问他。
“不长什么样。”千禾下意识地答,同时认真望着斑马线左右车辆的汇入。等到两人安全过完红绿灯后,他想了想,说:“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皮肤粉白色的像隻小猪。”
初语没禁住笑出声来,动了动被他握到发汗的手。千禾追上来牵紧她,嘴角浮起一个淡淡的笑,抓着她汗湿的掌心在自己t恤上擦了擦,又牢牢握在手里。
初语低下头,耳根的热度扩到脸颊。
她又想起千禾先前露出来的那截幼白小腹,心底无端觉得有些潮热,像是夏日落雨后的傍晚,光脚踩过的那一摊浅浅水洼。
他们走到暮色覆地时,初语的小腿已经隐隐有些酸胀。她从未有过那么大的运动量,病好后,也一直都是卧床休养比较多。
千禾察觉到她累了,将她拉到一旁树下站着,一面褪下书包,一面问:“你累了么?肚子饿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