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滨大道半山别墅区是银江市最富有的居民区,毗邻和平大道。和平大道上的花园洋房里住着银江市一半的官员和家属,贺丞就在和平大道一号馆里住了很多年。大约在六七年前,贺家举家迁往首都,但是贺丞没走,死活都要留在银江。他爹用马鞭抽他他都不走,他爷没办法,给他留下一个老管家,留下一个肖树,留下一栋空房子,走了。但贺丞只是待在银江而已,并不住在一号馆,留下老管家看房子,自己搬到了九里金庭。一号馆就空置了下来,只有肖树偶尔回来看看,打理琐事。
一位穿着棉麻素色连衣裙的年轻女人走在清晨的林荫道上,早上的风沾染了露水的湿气而有些凉气,女人在裙子外穿了一件薄薄开衫,提着买来的早餐和早起去买菜的邻居打招呼。
“这么早啊阿姨。”
“你也早。”
女人和老人擦肩而过,打开花艺大门,穿过修剪平整的院子走进别墅。一位穿着校服的十八岁的少年和开门进来的女人打了个照面。少年较之同龄人有些瘦弱,肤色也很白,嘴唇淡得几乎看不到颜色,他站在二楼楼梯口对女人说:“慧姐,我房间里的相框你动了吗?”
女人提着早餐站在一楼客厅,笑说:“太旧了,我买了一个新相框换上了。”说完提着袋子走向厨房,“家里没牛奶了,今天早上喝豆浆可以吗?”
少年道声可以,坐在餐厅等待吃饭。女人把做好的早餐端到他面前,放着两只煎蛋的盘子上摆着刀叉,然后在他对面坐下。少年把盘子转了一圈儿,把本应拿在右手的叉子拿在左手,有所感知般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年轻保姆:“怎么了?”
保姆把一杯豆浆摆在他左手边,道:“小旭,这次期中家长会你希望先生去,还是太太去?”
少年低着头切煎蛋,音量低弱而腼腆道:“随便了,看他们谁有时间,如果他们都很忙,你去也可以。”
保姆点点头,把他的书包收拾好递到他手里,交代一声:“路上小心。”
少年背上书包,从停着两辆跑车的车库里推出自己的赛车,拐出家门往学校去了。高三十一班教室,他才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热火朝天的讨论声。
“程勋,程勋死了,以前八班的程勋。”
少年脚步一顿,提着书包带的手猛然松了力道,书包险些从他手中掉下去,他站在门口发愣,直到被同班的男生拍了一下肩膀才回神。
同学道:“站在这儿干吗?进去啊。”
少年脚腕上拴着铁链似的艰难走进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班级里立刻安静了下来,几乎每个人都在用别有深意的目光看着他,他的同桌在周围人的眼神示意下坐在他旁边,低声问:“袁旭,程勋的事儿你知道吗?”
袁旭垂着头,紧紧抿着嘴唇,没说话。
女孩儿又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吗?大家都说你们被人诅咒,被下降头了。”
袁旭面色一白,白净秀气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怒气,他硬邦邦道:“我不知道,别问我。”
此时上课铃敲响,结束了这一沉重的话题。
程勋的葬礼就在案发后第三天,苏婉把尸体剖开后也没什么重要发现,只根据胃里的残留药物估测了死亡时间,且在死者头部和身上发现几处伤痕,基本可断定为死者自己的行为。傅亦也找过程勋生前的心理医生,医生所言和程勋父母所言基本一致,都说程勋存在着轻生意向。还有那封遗书,已证实是程勋的笔迹。现在貌似所有的线索都指向程勋是自杀而非他杀。
乔师师查到的手机号已经换了主人,三封邮件一封从网吧发送,一封发送地址查无实证,而最近的那封邮件是通过手机终端发送。现主人听说找上门的是警察,立刻交代了自己从小偷手里买二手机的不当行为。
手机易主,线索断在了三封神秘的邮件上。
楚行云给乔师师下死命令:“三个小时之内,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给我划出一个有效范围。”
他来到会议室,看到几个警员正从另一个白板上撤照片:“谁让你们撤的,贴回去!”
楚行云轻易不发火,发起火来很吓人,两个警员拿着一堆尸骨的照片赔着小心道:“楚队,杨局让撤的。”
楚行云扬手一指白板墙:“贴回去!”
照片又被贴回白板上,两个奉命行事的部下灰溜溜地走了出去。楚行云走到白板前,把胳膊一抱靠在身后的会议桌上,墨水染过似的黑沉沉的眼睛看着面前各个角度的尸体照片。
傅亦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往白板左上角看,解释道:“昨天晚上咱们的人被贺丞赶走之前找到一堆衣物,已经做过血液鉴定,是死者的。”
楚行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张布满泥垢、腐蚀严重的血衣照片,道:“那件绿色的衬衫是女死者的吗?”
“是,怎么了?”
衬衫像是被揉烂的菜叶子,无论存在着什么线索,被埋藏了这么久,都化为乌有了。
楚行云问:“原物在哪儿?”
“物证室,我已经看过了,什么线索都没有。”傅亦扭头正视他,“你和贺丞谈过了吗,他为什么截你的案子?”
一听到“贺丞”这俩字楚行云就牙疼,他叹了口气道:“别提了,这小王八蛋就是个神经病,发起疯来不是人。不知道他又看我哪点儿不顺眼,存心跟我过不去。”
傅亦作为少数几个知道他们之间的渊源的,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替贺丞说句话:“你别怪他,这么多年了他心里那劲儿还没过去,可见当年那件事对他影响有多大,毕竟他那么依赖你,相信你。”傅亦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和他谈谈吧,我看啊,他现在谁都不在乎,只听你的了。”
楚行云苦笑:“他是听我的,但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前,后来不管我怎么弥补,他始终对我有心结,或许还挺恨我。傅哥,如果是你,你怎么选择?”
傅亦认真地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呢?后悔当年的选择了吗?”
楚行云道:“后悔,特别后悔,我后悔怎么没自己留下。他当时那么小,我把他丢下,他肯定记恨我。我把他当弟弟,很亲的弟弟,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用自己替换他。”
傅亦笑道:“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你还是想想他为什么又跟你过不去了吧,你这个弟弟现在只听你的话,好好跟他谈谈吧。”
楚行云摆摆手,唉声叹气:“你不知道,这小子存心憋着一口气想整死我。”
“楚队。”会议室门忽然被推开,杨开泰面有急色地站在门口,“程勋的父母要领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