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平十一年春,先帝殂逝,儲君孤弱。
襄王魏燁策動北衙六軍,於當夜截遺詔,困東宮,主未立而遭羈繫,滿朝譁然。
與此同時,其舊部自朔州起事,連同各方起義軍,擾亂河東,長驅南下,直逼京都。
時逢隴右節度使擁兵自立,裴青雲驚聞巨變,自援京半途調轉,隻身赴隴;齊霜嵐接手赤水軍,隨父帶領的齊家軍匯合,穿蕭關至淪陷的寧州。
在寧州,齊霜嵐竭力護父親殺出重圍,入京畿道,自己卻被以起義軍之名據守與此的悍匪馬春拖住。
幸而在此任司法參軍的刑部尚書之子何耀及時襄助,兩人脫身後被一同圍困在彭池。
彭池之內尚有三千百姓,以及何耀身懷六甲的娘子,謝漾。
當朝皇后姓謝,位同宰相的左僕射也姓謝,夫家何氏又是清流世家,自幼所習所見便不同於尋常女子的謝漾,哪怕柔弱至此,也不曾懼怕過半分。
以至後來她是如何艱難產下孩兒,又是如何與夫郎一同赴死的,除從其中逃出生天的齊霜嵐,無人知曉。
然而齊霜嵐終究也是死了,死在穩住京都後,被逆黨險些攻下的隰城。
那時她分明已經殺至城樓,扶正旌旗,卻被一聲驚天巨響淹沒在坍塌的樓牆與數日不熄的大火中。
連一句完整的屍骨都沒有留下。
謝塵光又做夢了。
他夢到阿姊如往常那樣,坐在那張紅酸枝的羅漢榻上,正在縫一隻團窠紋的織錦荷包。
半開的雕花窗瀉下一層素白光影,和著院外開的正好的白玉蘭,將她柔麗的面容照得不甚清晰。
謝漾似乎是看到了他,抬頭朝他笑:「阿末,你來了。」
他情怯般,扶著隔扇門的邊梃,沒有出聲。
「快進來,瞧瞧喜不喜歡。」謝漾這樣說著,在荷包上收下最後一針。
於是謝塵光才將門撐開些許,輕著步子到她跟前。
「怎麼不說話?」
謝塵光低著頭,看見她發間靡麗的攢花簪,上頭的金花絲映著濯亮的日光發顫,刺得他的眼有些疼。
他壓下其中酸意,低低喚道:「阿姊……」
謝漾瞧著他,似在細細描摹他的眉眼,爾後喟嘆出聲:「你長大了,有了許多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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