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登开始让你独立做项目了?”杨帆扯了个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
“嗯。”成茵总算把目光从菜盘子上调转到杨帆脸上,“你和高登是不是挺熟的?”
杨帆也不瞒她,“我们在芝加哥时做过一年同事。他做事挺有见地的,可惜美国人有时候不太能理解他的想法,他做得一直不算愉快,后来听到ast中国大量招募的消息,就带着太太小孩回国了。”
原来如此。成茵暗忖,怪道高登对他事事放心,果然是有渊源的。
新点的两道菜迟迟不来,成茵腹中空虚,而口中灼烧的感觉似乎也已平复,她心痒难熬,忍不住想夹一块鲜嫩的鱼肉来尝尝。
筷子刚伸出去,就被半空中杀过来的另一双筷子轻轻敲了下手背。
“好了伤疤忘了疼?”杨帆眼含薄责望着她。
成茵只得讪讪地缩回手。
杨帆瞧她那一脸孩子气的馋相,忍不住笑起来,“我忽然想起第一次看见你时的情景。”
成茵心头一跳,很快也自如地笑,“大哥大嫂结婚那次吧?”
“对,你和小伟都躲在树上。”
“不是躲啦!我们是去找鸟窝的。后来你在树下叫小伟,他立刻就下去了,我当时就想,哇!什么人这么有本事,能把个小屁孩管得服服帖帖的?”
“你当时也是个小屁孩!”杨帆嗤笑。
成茵想起那时就眉飞色舞,因为每个细节都像刻录在脑子里一样清楚,“然后我就扒开树枝往下这么一瞧——”
“然后我就看到了一双贼溜溜的大眼睛!”杨帆很顺溜地把下半茬话给截了过去,“你猜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什么?”成茵警惕地盯住他,预感不会是什么好话。
“树上怎么会藏了一只小泥猴?”杨帆言毕再也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
“喂!”成茵拿筷子狠狠敲了下骨碟,气愤地大嚷,“太过份啦!枉三哥还老夸你忠厚老实,原来你嘴也这么损!”
杨帆这一笑仿佛无法自控似的,再难收得住,嘴上不停地说着“rry”,但想想还是要笑。
“真的很像啊!你可以自我想像一下。”
成茵先还气鼓鼓地瞪着他,后来也撑不住笑起来,她当然知道自己长着一双怎样活络又好奇的眼眸,说实在的——还真蛮像的,虽然她死也不会承认。
杨帆笑够了,才及时往回找补,“其实我真不是损你,这说明你的眼睛很有神采,你说是不是?”
两人的双眸忽然凝在了一处,杨帆的本意是想在她的眼睛里找出更多具有说服力的细节,不知怎么的,彼此的眼神里就多出来几分微妙的尴尬,他不得不生硬地把目光从她脸上挪开。
成茵心头也泛起一阵热烫,原来她还是无法与他对视,有种冷不丁触电的感觉,九年的影响实在太深,一时半会儿很难消弥干净。
她的菜终于上齐,蛋炖得挺嫩,不过隐约还有点辣意,如果不让川菜厨子放辣,毋宁死。
刚才的回忆犹如在成茵的心田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飘渺柔软,还带着一点湿湿的微凉。
喝着蛋羹,成茵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二次见面时发生了些什么吗?”
杨帆摇头,他确实不记得了。
成茵笑着回忆,“我去帮一群婶姨洗碗,结果反而帮了倒忙,把碗都打碎了,你还过来帮我拾碎片。后来我对你说,我也要像你一样出国留学。”
两人都沉默下来,再往下的事,杨帆已经想得起来了。
“杨帆哥,”成茵抬起头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
她的眼睛圆且亮,黑漆漆的眼瞳一瞬不转地盯住自己,仿佛随时都有把他吸进去的危险。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注视她,看到的却是个完全陌生的女孩。
他忽然发现,她的眼睛原来这样清澈,这样纯粹,而她就那样毫无保留地凝视着他,等他回答,令他在瞬间有种无法呼吸的窒闷。
杨帆迟迟不答,成茵眸中的光亮渐渐黯淡了下去,最终化为自嘲的一笑。
她就是这样,喜欢一遍一遍往枪口上撞,和自己过不去。
这还用吗?她问这个问题本身,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结束时,夜色已深,天际星光点点,杨帆开车送成茵至她家楼下。
“以后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打给我。”他能帮到她的似乎只有这些了。
成茵心里难免凄凉之意,却不想流露出丁点,努力笑了笑,俏皮地反问,“是随便什么都可以问吗?”
“业务方面的。”他无奈地追补,眼神却是温柔的。
这个女孩,虽然做事偶尔离谱,却常能在不经意间触到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就比如现在,她明明心里不好受,却还能自如地与自己说笑。
成茵做个鬼脸,向他道了晚安,尔后推门下车,身姿潇洒。
每一次,她在杨帆面前转身,都像被从一个幻梦中唤醒似的,心头那层厚重的记忆也会蜕下一层皮,依次淡去昔日的踪迹。
这对她来说,应该是好事。
等她的身影湮没在楼洞的阴影里后,杨帆才缓缓驱车退出去。
他默默开着车,没有放音乐,脑子里也没有什么可以抓得到的思绪,一切都是那么的漫无目的。
唯有成茵那双有点忧伤却还洋溢着微笑的眼睛,在脑海里时隐时现,挥之不去。
7-1
开着会,成茵不时去看电脑上的时间,七点都过了,真不知道这会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得了。
为了能集中精神,开会前她特意把手机留在办公桌上,这会儿想必妈妈已经追杀过来无数通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