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无雪点头。
“那我爹是不是会回来了?”
安无雪一怔。
他看了一眼孩童手中的白灯笼……
这时,妇人抱着长梯走出,见状,赶忙放下长梯上前,惶恐道:“仙师,稚子无状……”
安无雪稍稍摇头,示意她莫要担忧。
他问:“你爹去哪儿了?”
“娘亲说爹去帮仙师们捉那些为非作歹的妖物了!既然妖怪被赶走了,我是不是可以等爹爹回来再睡觉了?”
那孩子说着,身后的妇人双手交握,紧张地摩挲着手指,似是在担心安无雪戳穿。
安无雪神色一柔。
世间万恶不尽,善也不止。
哪怕是仙祸不曾到来的几千年以前,也有各自的纷乱与危难。仙祸好不容易徜过千年,树欲静却又风不止,祸端甚至可能是从千年前绵延至今……
他说:“妖物是除不尽的。”
孩童懵懂地眨了眨眼。
“二十七城如今歌舞升平,但北冥辽辽四十九城,四海冥冥百族千域,两界泱泱万宗,祸乱未止。”
“你的爹爹若是未归,兴许是在遥遥远方的哪一处降妖除魔。他一日未归,便是这世间有别人家被妖魔所缠,得了他相助。”
他眉眼微弯,“他没那么快回来见你,你今夜还是早些睡吧。”
孩童听不懂如此复杂之语,歪了歪脑袋,若有所思了一会,奶声奶气道:“那我……那我还是迟些见到爹爹就好!这样,别人有仙师们和爹爹相助,就不用像我这样天天等爹爹啦!”
他身后,那妇人稍稍低下了头,揉了揉眼睛,嗓音略微哽咽:“宝儿,该挂灯笼了。”
她对安无雪稍稍俯身行了一礼:“多谢仙师。”
安无雪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挂好灯笼回了屋。
灯火熄灭,他听见身旁的谢折风终于开了口:“师兄还是放不下两界的。”
他说:“我想放下。”
想放下,而不是已经放下。
谢折风低声说:“既放不下,就别走了,好吗?祸乱之人干涉剑阵,剑阵是师兄主立,这世上总没有人比师兄了解此间门道。师兄当年无法辩驳之事,也许也与如今之事有关。”
“你即便如今离开,也只是与我分别探查北冥之事,但要寻找幕后作乱之人,合力总比分开好……”
“师兄便当做是我需要你相助,北冥需要你相帮,你是为了两界暂时留下,可好?”
安无雪默然。
谢折风又说:“那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显露出来的线索尽皆和师兄贴合,不论如何,此人多半都和你有旧。有师兄在,总是好一些的……”
安无雪依然无言。
他立在已经黑了灯火的长街当中许久,终是迈动脚步。
他并没有用灵力,就这么漫步回了城主府。
谢折风同他一道默然无声地走着。
若是旁人瞧见此景,怕是会把他们当做什么一同游街的好友。
直至回到他们所住的那小院中,安无雪停步于客房门前。
谢折风在他身后,踌躇片刻,问:“师兄要休息了?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安无雪没有回头,背对着他,轻轻地说了一个“好”字。
此言显然不是回答谢折风的问题。
而他们沉默了一路,上一次交谈,安无雪并没有说话,全都是谢折风在挽留。
挽留……
谢折风倏地明白过来,眸光闪动,特意放缓语气问:“你同意留下了?”
安无雪轻笑了一声。
笑的不是其他,更不是谢折风,而是他自己。
方才静默中同谢折风并行,他好似想了很多,临到门前,却什么都忘了。
他确实放不下两界。
他心里也清楚,他已不再是落月首座,仅凭自己一人势单力薄地寻找傀儡印解法,未必能成。
倘若谢折风不会以傀儡印要挟于他,同谢折风一同寻找背后之人的线索才能事半功倍。
可谢折风当真不会以此挟制他吗?
谢折风就算现在还不疑他,之后呢?之后要是又遇到什么别的直指于他的污蔑,谢折风又会如何?
他根本无法做一个傻子,当一个得过且过的谢折风的身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