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柳南多多少少也被触动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找到了反驳的理由。因为北江台正在挖掘记者型的主持人。记者燕鑫很快就要作为新面孔,担纲《南腔北调》的女主持。刘思北一旦离开,无异于釜底抽薪,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不然,思北就会被扣上“忘恩负义”“白眼狼”的帽子。顶着这样的帽子,还怎么在圈子里混下去?
这次,周小莉变成了哑巴。
她找到岳江川和郑阳,沟通了她和柳南几个回合的较量。仨人眉头一皱,又开始了一场头脑风暴。最后,一致决定,下面的劝说工作要从“情”字上下手。
柳南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沙上。
作为领导眼里“掌握重要资源”的香饽饽,她要经常来周小莉的办公室沟通工作。时间一长,人就变得很随意,来去自如。周副总监也不介意,好像还很鼓励。
见柳南进来,周总笑呵呵地走过来,坐到旁边,唠起了家常:
“怎么样?快过年了,你是在思北家过,还是回赵都,找你爸妈去?”
“唉,还没想好呢。我是想回我们家,但是思北妈愿意让我在这儿过完三十和初一再回去!”
“那好事儿啊,你婆婆这么喜欢你,将来你在家就有话语权!婆媳相处可是有学问的,这方面我可是有很多经验,回头我慢慢跟你唠唠……”
“诶,姐,”周小莉的亲切让柳南早就放下了芥蒂,不再称呼职务,她也没感觉这有什么不好。这位岁数快跟自己妈妈同龄的“周姐”身上,确实有一种一般人不具备的亲和力。那种感觉跟吕东还不一样,是那种妈妈式的,让你无法反抗的柔软。对于只身在异乡的柳南来说,这种柔软是一种刚需。“思北妈还是一个挺强势的人,我也属于女汉子的性格,我还真担心将来会出现没法在一个屋檐下相处的问题!”
“嗐,这都是小事。关键是什么?关键是刘思北。刘思北是联系你们两个的纽带,思北妈肯定心疼儿子,所以,你只要把思北摁住了,就不会有问题。”周小莉语重心长。
做节目灵感倍出的柳南,在家庭问题上却是一窍不通。她只知道,和思北妈相处,简单真诚、将心比心就好,不懂得什么机关和杠杆。听周小莉这么一说,顿觉心里像压了一座山。
要想和思北妈处好关系,拢住思北的心是关键。周小莉告诉她,刘家的条件不错,对她这样一位外地的女孩子来说,能嫁到这样的家庭,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周副总监一边艳羡柳南可以少奋斗很多年,一边诉说自己年轻时受过的苦。告诫小姑娘应该好好珍惜,不能任性,更不能大大咧咧,把思北看好是眼下的关键。
柳南忽闪着大眼睛,似有所悟。
周副总监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压低了声音,凑过头来告诉柳南:“《南腔北调》新上来的那个主持人燕鑫,一定要提防,当心思北和她‘日久生情’!”
听完这话,柳南吓得浑身一激灵。
她有点听烦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周副总监做到了点到为止,适可而止。
柳南突然想起今天来找周小莉还想汇报一个选题。
去医院看吕东的时候,她感觉到了流感的严重,她觉得有必要做一期节目,请专家讲讲今年流感的形势,有哪些要注意的问题。春节聚会多,流动大,哪怕只是解读提醒,也很有必要,毕竟这是跟太多人有关系的一个热点。
谁知周小莉听完,眉头紧皱,一脸恐惧地说,流感这么严重,传染性这么强,安全起见,我们还是不要去医院了。快过年了,记者再染上个病啥的,可不得了。自找麻烦的事儿,我们不干。
柳南默默地低下了头。
……
从周小莉办公室出来,柳南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沉重。她直接下楼,兴致寡淡地走出海北广电台,拿出手机扫了一辆路边的共享单车,心神恍惚地向北江广电台骑去。她要去找刘思北,晚上约好了一块去思北家吃饭。
马路上很空旷,行人和汽车明显少了很多。都回老家过年了!北江也是一个移民城市,外来人口占了一半以上。触景生情,柳南想起了3oo里地之外的赵都,想起了爸爸的微笑,妈妈的抚摸,还有弟弟的调皮……她还没有给家里打电话说春节不回家的事儿。一会儿到了思北家,她还要再确定一下思北妈的意见。毕竟两人还没有定亲,在人家家里过年,算怎么回事?大年初一,一个喊“阿姨”的人在家里同吃同住,那画风是不是有点不对?如果思北妈只是客气一下,自己傻乎乎地当了真,那就又被人看低了。
北江台和海北台只隔着一条马路,骑车一刻钟的功夫就到。柳南怕碰见熟人,不愿意直接站在门口等,她把车骑到了门口对面的装饰城。
北江广电台一楼大厅的灯已经点亮。隔着江南路,一眼就能望见广电大楼里走出来的人。
她掏出手机给思北了微信,告诉他自己已经到楼下了。
思北回了一句:马上下楼。
柳南看了看表,刚刚5点4o分。已经过了一年中白天最短的时间,夜幕还没有完全降临,还能看清北江广电大楼外墙有机玻璃的颜色。那时尚的星际蓝,曾经让她引以为豪,这座获得了中国“鲁班奖”的建筑曾经是她心里的坐标。看着这熟悉的院子,熟悉的办公楼,曾经在这里战斗的一幕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现在自己已经是个“外人”了,已经没有勇气再走进它,只能隔着一条马路远远地欣赏了。
大楼里一波接一波的人走出来了。
柳南远远地看着,一眼就认出来人群里有崔凯、王强、强光,都是《零距离》的记者。后面还有李丹、刘媛,她们现在也到《零距离》了吧。几个人说说笑笑,很快走到了门口,来到了江南路上,然后站在路边打出租车。
柳南急忙转过身去。
一路之隔,虽然江南路是双向八车道,但只要几个人往这边看,肯定能认出她。她怕对方看见自己。她觉得自己的离开不算多么光荣,再见老同事难免会有尴尬。她低下头,沿着人行道信步向旁边走去。
她不停地扭头,用眼睛扫视电视台门口,快看不清谁是谁的时候,她转身又往回走。
快过年了,出租车也不好打了,那几个人站在路边不停地招手,但是没有一辆车停下。又看清那几个人了,柳南赶紧又转身。
她像一个智障人士,按照自己的节奏,在傍晚的街头来回重复着正常人看不懂的行为。
柳南心里起了火。思北肯定快要出来了,到时候他俩一碰头,难免会跟这几个人撞见,还是免不了一场尴尬。不管了!撞见就撞见吧,也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当她再转身朝电视台门口对面的位置走去时,她决定这是最后一圈了,不管那几个人在不在,不再走回来了。
她看了看表,竟然2o分钟过去了!什么情况,刘思北怎么还没出来?她快走几步,又站到了电视台门口的正对面。那几个老同事不见了,看来是打上车了,也有可能选择别的交通工具去了。广电大楼和她的眼睛之间空空如也,毫无障碍。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北江广电台渐渐融入黑暗。一楼大厅里的灯在黑暗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明亮。透过整排的玻璃门,甚至能看清最里面玄关墙的大屏上正在播放“感动北江”的宣传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