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忽然笑了出来,“看来你还是个忠臣。”
范闲亦跟着嘿嘿一笑,道:“忠与不忠,不还是陛下说了算嘛?”
“油嘴滑舌。”
整个宴席皇帝虽未问及太子什么,可太子却是吃得战战兢兢、心惊胆寒,暗骂着自己这位皇帝老爹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吃了一会后,皇帝放下筷子,起身对几人说道:“你们先吃着,待吃完之后,侯公公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见他离场,众人也都纷纷放下筷子,侯公公走过来对几位皇子道:“各位殿下,小范大人,请吧。”
除李承泽外,几位皇子皆面色疑惑地跟在侯公公身后。范闲趁机走到李承泽身边,悄声嘀咕:“也不知陛下叫我们去干什么。”
“应当是搬花。”
“搬花?让皇子去搬花?”范闲有些诧异。
“若我没猜错的话。”
范闲本还有些不信,但待看到那片花园后顿时像看神人一样地看着李承泽:“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做梦梦到的。”李承泽平静地说。
“……”范闲无语,“二殿下,咱能换个词吗?”
“我未卜先知。”李承泽又道。
“……”
“父皇让我们搬花?”看着满园的花卉,太子难以置信地问侯公公。
侯公公点点头,招呼身后的几个下人将铲子拿来:“工具都为几位殿下准备好了。”
太子:“父皇在搞什么名堂。”
大皇子:“不必说了,搬吧。”
李承泽在府中种了几个月的草,对此已经轻车熟路,一声未吭地拿了一个锄头蹲到角落里,挽起袖子开始铲了起来。范闲见状也拿了个锄头走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将花连根铲起。
“离我远些。”李承泽往一旁靠了靠。
“怕什么,旁人哪知。”
太子与大皇子也都跟着开始动手,大皇子走到三皇子身边牵起他的手,“承平,你年纪小,跟在大哥身边。”
远方的高楼之上,皇帝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花园中的一切,待看到范闲笑着不知与二皇子说了什么后,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范闲何时与老二关系这般好了?”
陈萍萍推着轮椅走上前来望了一眼,也跟着露出一丝疑惑,但还是帮范闲解释:“想来是前期救回了二殿下的缘故。”
皇帝淡淡地嗯了一声,“朕这几个儿子,还真是各有千秋。”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陛下是真龙天子,诸位皇子也个个都是人中龙凤。”陈萍萍接话。
“你何时像那个小鬼一样油嘴滑舌了。”
“臣只是说了真心话。”
家宴开始的时间是正午,但待众人搬完了园中的花,日头已经到了傍晚。李承泽因为养成了习惯,起身后不似其他几人一般腰酸背痛,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泥灰。
“来时候本还担心二哥的身体,谁知二哥才是我们几人中最厉害的那一个。”太子笑着说。
李承泽:“每日都在府上干这些事,习惯了。”
“二哥哥你在府上也搬花?”三皇子天真地问。
李承泽摸了摸他的头,说:“养了只羊,种些草给它吃。”
太子兀地笑了出来,“二哥这宠物还真是与众不同。”
“我想看二哥哥的羊。”三皇子一脸的期待。
“过几日你得了空就去二哥府上,二哥将小羊给你抱好不好?”李承泽含笑看着他。
“好!”
“诸位皇子,花既已搬完,还请随老奴出宫吧。”侯公公走了过来冲几人道。
李承泽:“侯公公,借着进宫的机会,我想去看看我母亲。”
“这……”侯公公面露难色,按照规矩,皇子在宫外有了府邸之后,是不能随意进出后宫的。
“侯公公,今日可是中秋,陛下不会怪罪的。”范闲帮他说话。
侯公公想了想点了点头,“那二皇子请吧。”
二皇子道了声多谢,走了几步,又转头对范闲说:“小范大人,你能同我一起去吗?我母亲素爱读书,你有诗仙之名,又救了我的性命,她定想当面感谢你。”
侯公公正欲阻拦,范闲拍了拍他的肩乐呵呵地说:“侯公公,麻烦你也跟陛下说一声哈。”
在这冰冷无情的深宫之中,淑贵妃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她的宫殿中鲜见胭脂水粉、绫罗绮缎,反被一排排书架占据,充斥着淡淡油墨的气息。她本人极好读书,费了很大力气自各地收来许多孤篇绝本,李承泽来的时候,她正立于一排书架前,心无旁骛地翻着手中的一本古籍。
李承泽未叫宫女通报,因此站了许久淑贵妃都没有注意到他。自他搬出宫后,他与母亲相见次数甚少,今日这一见,便是母子二人今生最后一次相见。
李承泽心中悲酸,唤了一声:“母妃。”
淑贵妃被这一声呼喊骤然拉回了神,她的手像是被击中,将最珍爱的古籍兀地松开掉落在地。一转身,便见李承泽正立于自己面前,眼神哀伤地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