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殿下出来泠州身体不适了几日,前些日子臣等想上山拜访,却怕扰陛下清静,还望殿下莫怪罪。”齐铮跟在他身后,主动提及前些日子的事,拉出客套的话头。
“不过是有些水土不服而已,无甚大事。”许君赫懒声回应着,目光在周围人脸上掠过,随口问:“出门在外不比家中方便,你们可都适应?”
“泠州百姓热情好客,食物鲜美,风景别致,此地的风俗奇特又有趣,我等自然无半点不适应之处。”一人答道。
许君赫回头瞧了一眼,笑道:“丹鸣,你这嘴什么时候学得那么甜了?我又不是泠州人,你在我跟前夸有何用?”
丹鸣是樊文湛的字,其祖父是大理寺卿,乃是皇帝登基前就拥护他的党派之一,加之大理寺卿又是个老古板,从不与人结党营私,所以许君赫在一众世家子弟中,与樊文湛走得最为亲近。
樊文湛憨笑两声,“良学此言差矣,我并非可以吹捧,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许君赫生得俊美,面上一有笑意,气场就削了几分,其他几人见状也跟着接话,气氛就松泛了不少。
他走着走着突然停住,偏头将边上的人打量两眼,笑着问:“你这穗子编得好看,在何处买的?”
众人视线聚过去,就见一少年低着头贴着墙站,身体绷得紧紧的,显然很是紧张,都没意识到许君赫是在对他说话。
随后旁边人用手肘撞了一下他,他才惊慌抬头,险些吓软了腿,摸上腰间挂着的穗子磕巴道:“是、是小民的妹妹编的,不是买的。”
“你妹妹的手倒是巧。”许君赫眉梢轻扬,停了片刻后又问了一句,“今年多大?”
周峙在一众人当中,算是泠州的东道主,见状就颇为有眼色,“你是谁家的孩子,快将姓名报给殿下。”
“小民是泠州吏目纪昱之子,名纪远。”他战战兢兢道:“胞妹今年刚及笄。”
说完,他又赶忙将穗子从腰带上拽下来,接上一句,“若是殿下喜欢,此物便赠予殿下。”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才做得出如此小家子气的举动。
周峙忙道:“放肆,殿下何物没见过,还能夺你这东西不成?”
纪远吓得浑身一抖,明白自己情急之下做错了事,膝盖打弯往地上一跪,“殿下恕罪!”
周围寂静无声,所有人一面看着瑟瑟发抖的纪远,一面观察着许君赫。
却见许君赫并无半点生气,眉眼仍旧带着笑,“都说了出来玩不需这些礼节,难道我在你们眼中是什么凶神恶煞之人,会因这点小事发怒下罪不成?”
说罢,他轻叹一声,似乎对于这些人表现的畏惧有些伤心,抬步走了。
纪远吓得浑身发软,被身边人搀扶着才起来,因捉摸不透这皇太孙的心思,短时间内心情从山顶飞上山巅,又重重跌落下来,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得罪这位祖宗。
正是忐忑不安时,进了厢房后,却见许君赫坐在主位上冲他抬手,然后点了一下身边的空位置,在众目睽睽下道:“纪远,过来坐,我问你些话。”
另一头,纪云蘅正着急地穿梭在人群里找人。
她原本与苏漪牵着,但这样的天气,牵不了多久手心里就闷出许多汗,隔一段时间就要擦一擦手心防滑。
两人沿着河岸走了许久,人群依旧拥挤,热闹仿佛没有尽头。
苏漪停下给手心擦汗时,不巧正赶上前方突然有人争执动起手来,周围人赶忙冲上去看热闹,人群躁动不安如浪花一般卷动起来。
就那么一瞬间的工夫,人浪卷到了苏漪身上,即便她飞快伸手想要抓纪云蘅,却还是没能成功,眨眼间就被人群冲到了几十步之外。
人潮汹涌,纪云蘅见周围人挤上来,也无法站立原地等待,只得顺着人群往前走,时不时回头张望。
苏姨母连带着两个随从全都挤散了,人头攒动,纪云蘅从一张张陌生的脸上看过去,根本找不到苏漪。
纪云蘅被人群推着往前走了不知道多久,待周围松散了些许后转头观察,已经完全是个陌生的地方了。
此刻也无法逆着人流往回走,纪云蘅只好找了棵茂盛的树,站在树荫下乘凉等待苏漪。
北城区她不常来,但身上带的有银钱,就算等不到苏漪,她也可以走出护城河一带,租一辆马车让人送她回西城即可,所以纪云蘅并不着急。
她站在树下等了许久,正觉得有些累,却看见几个半大的少年从面前飞奔而过,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叫喊,“有贼啊!前面的人,快帮忙拦一栏那几个小贼!”
纪云蘅闻声转头,就看见一个身着粉色衣裙的姑娘提着裙摆大步奔来,那声叫喊就是从她口中发出的。
许是练家子,嗓门极为响亮,声音传了老远,只是众人都在张望,无人出手相助。
待那姑娘跑到面前时,纪云蘅突然动身,一个飞扑上去,张开双臂抱住了她,硬生生将人给截停了,还险些摔倒在地。
她吱哇大叫起来,推着纪云蘅,“你做什么!我不是贼,贼是前面那几个过去的小孩!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纪云蘅抱得很紧,不撒手。
等那姑娘挣扎得没力气了,也不骂了,央求道:“我不追了,那荷包我也不要了,你松开我行不行?我要被你勒得喘不过气了。”
说完还力竭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气。
纪云蘅这才松手,歉然道:“抱歉,我不是有意抱那么紧的,我怕你挣脱。”
“你跟那些小贼是同伙?”她凶蛮地质问。
纪云蘅摇头。
那姑娘就气得跳脚:“那你好端端地,拦着我做什么!”
纪云蘅不紧不慢道:“那些小孩是城里的乞丐,平日会在热闹之地抢人东西,他们平日里就被训练跑步,你是追不上的。”
“我方才明明就快追上了!”她反驳。
纪云蘅又道:“是他们故意放慢速度让你以为能追上,就是为了将你一路引过去,到了偏僻地方时,再抢你其他东西,这是个陷阱。”
那姑娘听后脸色一变,仓皇转头去瞧,果然见拥挤的人潮到了这地方差不多就是尽头,再往前就是停泊马车之地,一排排马车相互遮挡,里面藏人不成问题。
若当真被引过去,届时中了圈套,她远不止丢一个荷包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