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回道:“是林府随嫁来的,好像身上有些功夫。”
肃王点了点头,扶着亭中石桌笑着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支撑不住,在石凳上坐下,萧看他有气无力,满眼含泪的样子不知所措,连忙问:“怎么了王叔,哪里不舒服吗?”
肃王摆手道:“无事,无事,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心中还是如此悲痛,唉。”
“何事叫王叔如此痛心?”
肃王抹了一把眼泪,回道:“刚刚那位梧桐姑娘,与我夫人长得有些相似,我有些恍惚了。”
萧不知如何应答,也在凳子上坐下,过了半晌肃王才又说道:“这事儿不要告诉她,也不要对侄媳谈起,她们还小呢,我怕她们知道了,心里不自在。”
“侄儿知道了,王叔莫要多想,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肃王苦笑道:“我这身子,早也是个空皮囊了,还有什么伤不伤的。起来
吧,咱们去那几个楼阁看看,”肃王抬手指了指以宁院子后头的两个楼阁,“这样式,一看就是林家老四的手笔。”
萧惊奇道:“王叔与林家四伯也相熟吗?”
肃王答道:“我喜欢站在高处,心里烦闷的时候总会去永福寺的塔楼上坐坐,前几年我心血来潮,想在家里盖个高楼,求着你岳父与我联系联系他家老四,到底是厉害人物,我求了他一年多才给我腾出手来,盖得倒快,一个月就盖好了,比永福寺的塔楼不知好了多少,既不招风,也不积尘,我特意跑到杨州去谢他,一起喝了两回酒,也算是个知己吧。”
萧道:“说来惭愧,林家几位叔伯我都没有拜见过,看来要找个时间去杨州一趟了。”
肃王道:“肯定要去的,算起来她家里根基是在杨州,不过是有一房在京里做官,嫁给你还是远嫁了。”
萧笑着点了点头,说话间两人就到了西边院落,没有进以宁的院子,而是从两边游廊直接走到了听雨阁,晴朗天气,这里的景色稍微逊色了一点,不过依然不失小巧精致之感,梧桐树的叶子开始落了,水池里有一两片半黄半绿的叶子飘着,听雨阁前后门都关着,显得这处地方更加狭窄幽深,极像江南小巷里的某户小姓人家,走过听雨阁就能看到后面更高的一座阁楼,三层略高,黑柱玄瓦,门上有匾,写着“云汇楼”三个大字,两
边门楹上有一幅对联,写着:
得而不喜失而不忧,生而不说死而不祸。
两人在楼外转悠,楼左有一水潭,半弯着向右延伸,使得云汇楼两面临水,潭水甚清,波影重重,潭中有怪石,或立或卧,石边聚了些浮萍,与石上青苔交映,楼右是一片竹林,郁郁葱葱,其间略有些黄叶,知是秋意正浓。
早有人来告诉以宁,萧和肃王到后面观楼来了,以宁想着萧对自己这里也不甚熟悉,就叫丁白过来,吩咐道:“你去给二位爷引引路,知道是我自用的楼阁,他们大概不好意思进去,你看,他们要是有兴致,就带着上楼转转。”
丁白过来依然先请了安,讲道:“夫人怕王爷不知道楼里机巧,特命小的来引路。”
萧点点头,知道以宁这是许他们进去一观,肃王问道:“这楼里有什么玄机没有?”
丁白回道:“也算不得玄机,就是构造精巧些,”丁白说着推开门,引两人进来,“云汇楼看着是三层,实际上有四层,三楼是暗层。一楼辟为三间,正中最是宽敞,前后均可开门,从后边出去就是映月潭,因为不大在此停留,所以屋里边没有什么陈设,左边上楼梯先到二楼再到四楼,在三楼不停,右边直接通到三楼,四层顶上,屋子略小些,只有一间,外边四面空出来修了观景台。”
肃王叹道:“天底下恐怕只有林老四能造出这样的楼来,你
快领我上去看看。”
“是,王爷随小的来便是。”
三人略看一阵,最终上到观景台来,只觉得四下万物,尽收眼底,清风阵阵,顿时叫人胸襟大开,肃王玩笑道:“我倚栏远眺,好似能看到我家里景象了。”
萧笑道:“远得很呢,哪里就瞧见了。”
玩了一会儿,差不多到午饭时间,正巧三个人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有丫头来通传,饭已经预备好了,请两人移步花园里用饭。
以宁院里众人忙活着,已经在湖边亭子里的石桌上摆好杯盘碗筷,这里地方宽敞,风景也好。虽然时间仓促,但是因为喝的酒已定下,这一桌饭菜并不难张罗,四样下酒菜,凉拌海蜇,蒸切卤肉片,辣浇白片鸡,水煮嫩笋,又炒了几样时鲜蔬菜,蒸了一个甜南瓜,再剥两只螃蟹,摆上蒸好的荷叶饭,就齐全了。
萧请肃王上座,自己和以宁分坐左右,席上未免说一些寒暄的话,几杯酒下肚,也就聊开了,肃王道:“宁丫头我问你,你书阁门楹上‘得而不喜失而不忧’一联,是你自己选的还是你四伯与你选的?”
以宁道:“没有特意选,杨州我家里的小书房也是用的这一句,我四伯就给我照搬过来了。”
肃王又道:“小小年纪,以此为劝,是不是太清闭了些?”
以宁回道:“我家里一向不忌讳这些,就是觉得有理,心境要平和些才能得长久,故而用得多。”
肃王和萧都点头,肃王又道:“你的云汇楼果真精巧,我那儿也有个楼,比你这格局是比不上的,不过更高一点,风景倒好,也是你四伯盖的,哪天你和儿两个没事,到我府上去玩一玩。”
以宁道:“王叔相邀,我二人哪敢推辞,哪天王叔有兴致,只管叫我们去就是了。”
肃王不好与以宁对酒,和她喝了几杯就与萧把酒言欢起来。席间,雪海过来撤盘子,还把以宁的酒杯撤了,不许她多饮,以宁会心笑笑,在她耳边嘱咐道:“梧桐最喜欢喝这糯米黄酒,你不许我喝,千万多筛一些给她喝。”
雪海点头去了,萧看到雪海拿走了以宁的酒杯,放了心,肃王耳中却只听到了“梧桐”两字,假装没有在意,心里也记住了她爱喝这样的酒,三人吃饭不题。
用完饭,肃王又留下吃了茶,到日斜时分才回去。以宁本以为肃王是个寡言少语之人,没想到十分热络善谈,也许是和父亲有交情的缘故,言语中与自己很是亲近,同自己聊了许多,全然不是中秋宴上冷若冰霜的模样,也不知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