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接下来的话让席阎整个人都呆住了。
“……疼痛不是肠胃炎或肿瘤,而是因为怀孕所导致的不良反应。”两个医生显然也对此事觉得惊讶,因此语气非常认真和谨慎,“怀孕初期本来就要特别注意,一不小心就会容易造成下腹抽痛,出血,甚至流产。”
医生指着b超片上的一点道:“这个就是他腹中的孕囊,而且里面孕育出了胎芽。我们研究判断了很久,确定胚芽已经成型了,大概是四周半。虽然它还很小,从形状上看也还称不上胎儿,但已发育出原始心管和脑部器官,只要再来一个月,就能完全看出模样,连手指和脚趾都清晰可见……”
席阎愣愣盯着那个海马状的小小胚胎,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思维,回想起他第一次占有沈瞳的那天,差不多正是五个星期之前。
“……大概是隐形的双性人,我以前也接触过这样的案例,”那个年老的医生还在认真的道:“如果初期调养的好,还是能顺利产下宝宝的……”
可医生的话才讲完没多久就完全顾不上考虑什么宝宝的问题了,——因为大人首先出事了。
席阎回到病房便敏锐的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心里一沉,随即便掀开被子,只见沈瞳身下的白色床单竟不知何时染上了刺目的鲜红,血腥味随之越发甜腻浓烈,而沈瞳就这样面色苍白的躺在上面,无声无息无知无觉,安静地像是一片风一吹就会飘走的羽毛。
这一刻席阎几乎感觉不到对方胸口的起伏,席阎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沈瞳的还要苍白,拉住沈瞳的手,字抖不成句的一声声喊:“瞳瞳,瞳瞳……”
席阎之前对沈瞳注射的助眠性药剂对正常人体无害,对孕夫却截然不同了。再加上来医院前差点就做到最后的强迫性性行为,直接导致了先兆性流产的迹象。尽管席阎只在意大人的安危,根本没有保孩子的意思,但无论流产与否,都会对大人的身体造成很重的损伤。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席阎手脚发凉的等在病房外面,忍受着担心和后悔的双重痛苦,称得上度日如年。因为心理上的折磨比任何东西都要命,每时每刻都像被锋利的刺刺穿。
一动不动的站了不知许久,席阎一点点弯下腰,头跟着深深低了下去,然后仿佛透不过气般的大口喘息起来。眼前因窒息和缺氧而一片漆黑,在漆黑的走廊中,他一双瞳孔血红,眼白密密麻麻布满了血丝,伸出手在地上划出五道刻痕,痕末之处呈现出了明显的血迹,——满手指甲竟是齐根而断。
这一夜终于过去,待沈瞳睁开眼时已经是次日傍晚。
脑子又沉又重,意识很不清醒,只看到一个穿着白袍的中年男子正用听诊器给他听脉。听完之后又从他的胳臂下面取出体温计,待看到三十九度五时皱紧了眉,对身后另一个医生道:“不行,还是得打针。”
那人便准备好了药针,递给他。医生一手拿着针筒走到沈瞳身前,一手因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而打开了灯。那灯光把他的人影放大了,重重映在雪白的墙上。
尽管思维完全是乱的,可沈瞳一看到针头就瞪大了眼。迷迷糊糊间觉得那针尖是一只会把他吞吃殆尽的怪兽,一看到针尖心里就翻腾起害怕来。
无论自愿与否,保护后代都是人之天性,自从系统告知席阎给他注射是对宝宝有害的催眠剂后,沈瞳便对针剂产生了心理阴影,就算处于混沌中也下意识产生出强烈的抗拒。
于是他用尽力气从床上起身,光着脚就往外跑。医生一时没反应过来,竟让他跑出了门。
忙拿着针管就追上去,将病人堵在走廊上,好声好气的劝他回病房:“你烧的很厉害,再烧下去会有危险,要打针才能好……”
大概是真的烧糊涂了,沈瞳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抿紧嘴唇望着眼前的陌生人和他手上的针管,仿佛他们统统是恶魔般一步一步地踉跄着朝退后。因为起烧的原因,原本苍白的小脸透着不正常的嫣红,汗湿的发丝粘在额间,又海藻般凌乱的散落了满背。
拿着晚餐赶来的席阎一踏进医疗院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沈瞳穿着雪白且单薄的病服,身体在逆光中显得更纤细,赤着脚,一双大大的眼里充满了惊慌,随着医生的逼近而不断后退。急急奔过去:“怎么回事?”
“病人不肯打针,反而从屋里跑了出来……”
医生如实相告,而席阎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原因,后悔再次把胸腔塞满,满到喘不过气。然后朝沈瞳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宝贝过来……”
却不料沈瞳见到席阎后,眼里的惊慌变得更浓,一直退到了走廊尽头。尽头有一扇窗户,此刻正巧是开着的,出于采光的原因建的很大,而整个医疗院的地基筑的很高,在这个药品比钱还珍贵的年代,还为了防止药物被偷而在四周的墙下栽了很多有毒的灌木。
席阎看着沈瞳背后的窗户,心跳都顿了半拍,忙停住靠近的脚步,深吸了一口气才强迫自己稳定下来,“我们不打针了,过来好不好……”
沈瞳怔怔看着他,头脑终于清醒了一些,下一秒,之前的回忆便像重重叠叠的照片铺展开,带着各种情绪一时全涌上心头,身体反而贴上了窗框,稍不留神就能翻下去。
席阎一惊,语气已然带上深深的哀求,“到我这边来,我们不打针了,相信我……”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沈瞳却在这时候开口了,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淡,如寒风般虚无缥缈,听的席阎一颗心掉到了谷底,再细看他的眼睛,发现之前的爱意竟一夕之间消失不见。
——那是因为六年前席阎为他制造的幻觉失效了。沈瞳不仅不再把席阎完完全全看作是韩赢,还因为他的一次次欺骗行为而对他产生了排斥,直接道:“……你已经长大了,我们以后各自过各自的生活,谁都不要再打扰谁。”
“好。”
席阎竟是答应了,干脆到让沈瞳微微一愣。却没想到他下一秒便以快到难以想象的速度冲上前去,趁他愣神的时候将他拥入怀里。
沈瞳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席阎抱回病房,在不使用真气的情况下,他的力气对他来说就如幼崽对上雄狮。重新跟进病房的医生再次强调了打针的必要性,“烧的太厉害了,怕是会烧坏脑子……”
席阎皱紧了眉,只能咬咬牙搂着沈瞳哄:“只有打针才会好,乖,别怕,一点都不会疼……”
语气异常轻柔小心,沈瞳却仿佛对一切不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的光影下,长睫轻轻抖动,仿佛是一种无言的抗议。
医生见状,便在沈瞳手臂擦了擦药棉,准备注射。冰冷的液体最终毫不留情地刺入了手臂,沈瞳的确如席阎所说那般没感觉到疼,却就是莫名发寒地痛入骨髓,让他想要蜷缩起来。
席阎小心翼翼的继续哄:“没事了,不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