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到尾,蒙在鼓裡的人只有他。
沈致在封信由的別墅外仰頭看了眼天,雲霧沉沉地下墜,仿佛伸手觸碰就能夠到壓抑的雲層,窒息到讓人心慌。
「所以沈致是你給我鋪的路?」封述質問道,他頭次聽到封信由這樣給他解釋。
怎麼會這樣?怎麼可能呢,他有什麼資格讓沈致為他鋪路,然後順理成章接手巧佳。
難怪沈致一開始不喜歡他。
原來一開始他在沈致那裡就是不及格,就是虎視眈眈的掠奪者。
他自以為沈致往他身上施加的磨難,實則都是歷練,沈致才是那個從頭到尾都坦坦蕩蕩付出的那個人,怎麼會變成這樣。
封信由對於封述的質問顯得分外從容,「對,你跟在你母親身邊沒有好好受過教導,商場的事情你不熟悉,巧佳又錯綜複雜。我請沈致過來,清除巧佳內部的沉疴宿疾,以後你接手巧佳會容易很多。」
「沈致不會馬上離職,你入主巧佳後,他會等你適應好才會離開」,封信由認為自己的安排很妥當,所有可能會出錯的道路他都預想過。
可他沒有想過,他的兒子,不會接受。
即便是百億家產擺在面前,封述的回答也是拒絕。
「我從小到大從沒有花過你一分錢,你憑什麼認為我會接手巧佳。還利用別人為我作伐子,磋磨別人為你兒子鋪路,封信由你太自大了」,最後封述幾乎怒吼出聲。
封信由為什麼會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在背叛他的母親後,不給一分撫養費,卻可以堂而皇之在十幾年後,告訴跟他離心的兒子,讓他接手他的事業。
封信由也生了怒,「封述!你在對你老子大吼大叫什麼,你有什麼本事讓我刮目相看,你有什麼能力讓我另眼相待。是我把你從局子裡撈出來,沒有我,你的人生只會過的亂七八糟。」
「你心裡向著你媽」,封信由拍著桌子,「可是她沒有任何用,她帶給不了你任何利益。你現在應該討好我,我的家業都是給你的,是完完全全屬於你的,是可以帶你走進上流社會豐厚家產。」
封述聽著封信由自以為是可笑至極的話,奇異地冷靜了下來。
跟這種滿口算計的人是說不清楚的。
「你看不起我,也看不起我的母親」,封述扯了扯嘴角,無端顯得有些冷,「沒關係,你看不起的人也會看不起你。」
「我不會接手巧佳,你的錢我一分都不會要,即便我是灘爛泥,我也不需要你的施捨」,封述盡力平靜講完他要說的話。
封信由給予他的每一分錢,都是往他的母親的苦難上累加負擔與折磨。
要是封信由真的在乎他的話,封述希望,封信由的下場是眾叛親離。
「滾出去」,封信由動了怒,手邊的杯子投擲出去。
砸在封述的額角,皮膚撕裂,汩汩的鮮。血流淌下來,深褐色的眸子被血侵染,裡面一點猩紅閃過,顯得有些妖異。
封述沒有再惹怒他,聽話地離開。
別墅門口是佇立的沈致,桃花眼沉靜冷然,封述有些悲傷,為什麼他的出現是註定要奪走沈致付出的,那他付出算什麼。
是在往沈致傷口上撒鹽麼?
高高在上的一直不是都不是沈致,是他啊!
是他享受著沈致帶來的好處,自以為是追求他,殊不知他才是剝奪沈致辛勞付出的惡人,沈致會怎麼想呢?
「我是自願的,封董事長給了我豐厚的報酬」,沈致盯著封述額頭的血跡,呼吸有些發緊。
封述不理解,即使得到再多的酬勞,把自己的心血交給別人,都不會無動於衷。
「我小時候父母離異,我媽沒要封信由一分錢,她是家庭主婦,被封信由養了這麼多年,幾乎沒有任何生存技能。」
「她開始過的很苦,我那時也不聽話,我媽心力交瘁,把一部分怒火發泄到我身上。」
沈致視線下移,落在封述裸露的手臂上,那上面有疤痕,斑駁不一。
「我沒怪過她,真的,我是心疼她」,封述吐了口氣,「我是心疼她付出了半生給別人做了嫁衣。」
所以他才對沈致給他鋪路這件事那麼生氣、那麼憤怒。
封述覺得他應該才是付出的那一方,他不想要沈致的付出,那樣會讓他擔憂會讓他害怕,他恐懼沈致的付出會給沈致帶來傷害。
在不知道真相前,他為沈致所有的付出都甘之如飴。
可是現在,他恐懼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
「沈致,你喜歡我麼?」封述聲音乾澀,這實在不是個詢問的好時機,可封述迫切地想要知道。
沈致喉嚨堵了碎石子,尖利的稜角颳得他血肉模糊。
他說不出話,他的聲帶似乎在這一刻失效碎裂。
封述聲音有些啞,「你是不是看不上我啊,沈致,我現在不是巧佳的繼承人了,是個很普通很普通的人,我一無是處……我……」
「沒有看不起你」,沈致打斷封述的話,誠懇道:「你很厲害,很特別,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人。」
沈致沒見過可以輕鬆放棄百億家產的人,因為在他身上,他們家沒有財產繼承作為誘餌,他也無法掙脫父母的束縛。
他是真心實意敬佩封述,一往無前的勇氣。
「可是你還是不喜歡,對不對?」封述有些傷感,自嘲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