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言不喜欢“玩”这个字。
她从不游戏人间,也绝不允许别人愚弄她。凌妃常拿她的昵称打趣,说她的性格也和兔子一样,看上去绵绵软软,但要是逼急了也会咬人。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林知言凝神思索片刻,认真打字,以前我觉得两个人交往要看内在、看灵魂的契合度,家世背景都是次要的东西。但今天听了你的提醒,我也算有了新的认知。我会慎重考量。
见她没有撤退的意思,成野渡站直了身子。
“我不是在干涉你什么,但是林知言,你们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你是想说,我的身份配不上他?
成野渡面色僵了僵,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林知言倒是噗嗤笑出声来。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所以一开始,我纠结了很久。
她莞尔,但我不认为我在他面前,就该退避三舍、自惭形秽。天上的明月,旷野的萤虫,也是云泥之别,时间对了就相遇,时间不对就分离,没什么大不了。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喜欢一个人,一定是因为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而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让我自卑。
她言辞清醒,自尊得让人愧怍。
成野渡嘴唇动了动,说:“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啊!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明白你是为我好。
所以谢谢你,成野渡。这句话我是真心的。
林知言眼神始终如一地温和明澈,不卑不亢。
思忖片刻,她又微笑着补上一句:还有,希望你以后是真的把我当朋友,而不是怀着亏欠来做这些。小时候的事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也希望你能朝前走。
成野渡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眼,喉结滚动,记忆溯回。
林知言小学二年级时跟着她的姑妈生活过一年,就转学在成野渡所在的班级。
那时候的她听力还没有差到这种地步,也能说话,只是语调怪异且含糊,听起来十分难受。
老师为了照顾林知言的听力,将她单独放在讲台边的位置。她的课桌上永远飞满了粉笔灰,永远不合群,所以班上很多孩子都以欺负她取乐。
成野渡最开始只是远远地看着,最多跟着哄笑一声。
然而附和久了,总会被同化。所以那天半晌的混世魔王们聚在一起给她取绰号时,成野渡没拗得过好友怂恿的目光,大声说:“她是怪兽,说的兽语,所以我们听不懂!”
这个绰号出奇地受欢迎,所有人都拍着桌子笑成一团。
成野渡也在笑,可当他瞥见趴在课桌上使劲儿捂住耳朵的林知言时,不知道为什么,笑容就僵在了嘴角。
他试图制止,然而为时已晚,这个绰号就像病毒一样在学校里蔓延开来。
只要林知言一开口,就立刻有人大喊:“怪兽说话啦,快打倒她!”
小孩子的恶很纯粹,毕竟“无知”是这世上最恶毒的武器。
林知言越来越沉默,直到一年后的某天,讲台旁的位置突然空了,听说她跟着奶奶转学去了另一个城区。
后来成野渡上了高中、大学,当年犯过的错仍然会想蝎尾的针,时不时朝他良心上扎上一下。他甚至都想不明白,自己当年怎么会做这样的混账事,就像着了魔一般。
再次见到林知言,是大二结束那年的暑假。他骑着自行车路过小区坑洼的老路,却见一身黑裙子、胸口别着白花的听障少女站在烈日下,神情淡淡地同她姑母比划手语。
他狠捏刹车,几乎一眼就认出了林知言,可对方抬头看他的眼神,却和看陌生人无异。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成野渡知道原来林知言也是C大的学生,也打听到她打算去福利院实习。他鬼使神差地跟着,努力扮演好一个“普通校友”的角色,只为了抚平心中迟来多年的愧疚……
“林知言!”
成野渡唤住他,求一个积压在心头多年未解的答案,“你不讨厌我吗?”
林知言摇摇头,微微一笑:有很多人即使懂事后也不愿正视曾经犯下的错,和他们相比,小成老师已经很优秀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冰冷的备忘录文本,成野渡却体会到了如沐春风的暖意。
所有压抑的情绪、未解的病症,都在这番通透的话语中得到释然。
“我……”
成野渡撇过头,许久,鼓足勇气说,“既然是朋友,有需要尽管来找我。”
上课铃响,林知言步履轻快,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
下午五点,林知言在公寓楼下见到了那辆熟悉的SUV。
这处老公寓管理得虽然远不及山顶别墅的门禁严格,但好歹也是限制外来车辆进入的,也不知道霍述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可以光明正大从大门口开到楼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