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美景仙境,如此细心布置。众人皆颔首赞许,互相邀请谦让一番,步入自雨亭依次坐好。平阳这时莲步轻移姗姗而来,面若桃花三分春,举手投足柔雅似水,无一不显出女儿家的娇态来。
锦福宫前那华贵雍容睥睨群芳身影依稀犹在,此刻的娇憨俏丽,一双含情目半点绛唇,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众人皆面露惊叹色,有女如斯难怪佳名远播,乃至突厥储君仰慕愿下国书求亲。
祁暮清僵冷着臭脸走进来,甚么也不说,靠着栏杆倚坐下来背朝众人,兀自生着闷气。平阳却恬然淡笑地落了坐,先是自罚三杯告罪一番,而后便命紫鹃取来筹码子,与众人一番笑语后便行起了时下最新的花枝筹令。
雅俗简单热闹又不是趣味,一番酒令行下来,少不得有说岔的、欠缺的,又是一番笑闹的劝酒,本不是很熟悉的众人经得这番酒令,顿时拉近了些关系,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
李从让输了几回,连连饮了几盅,之前在绛云厅已吃了不少酒,现下再也撑不住。面色微醺,未免失态赶紧捂住酒盅入怀,摆手笑了笑,讨饶道:“莫能再吃了,好堂妹。长宁好祖宗,你且饶了你堂兄吧。”
长宁执壶,调皮地眼珠子转了转,眯眼笑道:“凡雁,且换个大盅来。堂兄,你若是吃得这一海碗酒。我便令冬梅替你专门唱上一曲。可好?”
听得这话,李从让更是不愿意,这简直是在他那伤口上撒盐呀。龇了龇牙,咧了咧嘴,像只发怒的花脸狸猫弓起身子,爪子示威性地举起,。一副敢靠近就挠死你的恐吓样。
奈何漂亮的面皮,降低了威胁度。众人纷纷忍俊不禁,谁见过世子爷吃瘪呀。这等景象,当然是适时地落井下石火烧浇油了。
慕容祺从后面直接抱来两大坛子酒,拍去封泥掀开坛盖扑鼻的酒香四溢开,托起酒坛就连倒满了四大盅,放下拍拍手,搭着李从让的肩膀,笑道:“兄弟,加油!”
李从让瞬间收去了威吓的姿态,转身抱住亭柱,任凭谁上去拖也不松手,双眼泛红,爪子死扒着圆柱,一副红脸猴上树赖死不下来的破厮样。连连嚷嚷道:“你们且都记着,出去后,老子非要你等好看。长宁,当心风水轮流转……我不吃这酒,吃了犯浑那就惨了。我不干,才不进你这套子。”
一众人笑弯了腰,游容嘉笑得前俯后仰,上去拉劝道:“最多,再找几个人,与你一人一盅。”
李从让想了想,若再坚持确实面子上过不去,正想松口答应时,平阳站起拉了把长宁,轻轻点戳了她下额头,取笑道:“你自己先吃四盅来,哪有这般闹人的。都说了,今日不提身份尊卑,只管开心自在。怎又犯这老毛病,拿起架子来。”
长宁撇了撇嘴,自讨了没趣,嘟嚷道:“好嘛,好嘛。扫兴。”
平阳也不恼,转身吩咐道:“紫鹃抚琴来,冬梅且唱一次,怜烟伴舞,凡雁你与秋月带几个人也取些丝竹管弦来,帮着起个调,映衬着些。莫让我们的冬梅姑娘失了面子,啊……”
最后一句,羞煞了冬梅,忸怩了一阵子,半推半就地站到亭廊边,随着琴音曲乐一起,怜烟拈作兰花指一个优雅地转圈,舒展开歌喉,如黄莺出谷清彻人心。
当日在李从让画舫上的几个人倏地了然,怪不得世子爷抵死不肯了。几人互看了眼,伸手暗地推了推兀自捧着脑袋郁闷的李从让,说道:“原是这样,方才无怪罪。”
机灵些的人赶紧岔开话题,说道:“齐兄,大才子,你也愣了小半天了。不如此刻,应景吟诗一首。”
闻言,齐笑煜抬首正想推脱,不想大部分人居然都在看他,愣了下,拱手道:“不敢造次,几位姑娘都是仙质般的人物,哪里由得我来说道。且自罚一杯,先干为尽。”
平阳静瞥了几眼,低首没有吭声。居然是他,日后二杰之一的齐笑煜,连中三元的大才子,虽是文人却一身铁骨浑身胆,官拜左丞相,人称“廉公”。
关键事情上,是个油盐不进的硬主。祁暮清、慕容祺没少吃他的苦,管你是活泥鳅还是厚皮猪,若有事犯到他手里,不扒你一层皮,绝不带松口的。平时瞧着文质彬彬为人谦和随意,但上了朝堂办起事是铁血无情雷厉风行,但凡被他盯上的贪官污吏作奸犯科渎职者,没一个逃出他的法眼了,就像是铁笼里打盹的老虎,一旦出来咬住谁撕皮带肉淋血见骨,轻则元气大伤,重则抄家砍头小命不保。
在她重病缠榻烦闷郁结的时候,那暮郎最爱拿齐笑煜的事情当笑话说於她听逗乐,比如:慕容祺缠绵床榻上朝只迟了一炷香,便被齐笑煜捧着他钦定的为君做官建言,指着鼻子大骂为君无道自食其言,如何堪为天下表率等等。慕容祺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小小的失误便下了罪己诏,齐笑煜才勉强满意作罢。
诸如此刻的事情不胜枚举,每每听到只觉得这廉公实在死脑筋的厉害,整天对着皇帝都喊打喊杀。搞得慕容祺见了他,有时如见了鬼般。当然祁暮清也没少挨他排头,朝中上上下下没有不被他弹劾过的。
但就算他如此这般行事,慕容祺依旧容得他。那时平阳对这人并没有太多的观感,只当是他们君臣合演双簧戏,既博美名又安人心。直到她死后才知道这人的特别处,祁暮清闭门不出懒得管事,刘兰芝中间捣鬼想随意寻处地方草草埋了她。这事无意被齐笑煜知道了,一番尖酸狠辣的弹劾,削的慕容祺他们是哑口无言。最终以公主之礼厚葬,与父皇母后比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