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周城回来时,天色已经近黑。
下了一日的雨还在,并且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一丝一缕落在瓦檐上,不断发出声响。
雨下了几日,谢景就在这里留了几日,待到天晴时终于走了。
尘不染去给药馆开门通通风。
偶尔有人上门他便站起来抓药,无人时便躺椅子上看话本子,闲闲过了一天。
关门的时间点正好,赶上了干了一天活的人归家的时间,镇上街道人比平时多了不少,卖食物的小贩开始出摊,声音逐渐变得嘈杂。
有人嗓门大,声音从街头传到街尾。
他们在笑李家那小娃,说是看到对方在田垄上追一只小白狗,没追着,自己染了一身的泥,回家被骂得老惨,哭声传遍半条街。
尘不染拎着已经空了的酒壶慢慢往回走。
今天这天似乎和往常很不一样,远处天边紫红霞光涌动,光亮层层铺开。
似有云海翻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沉闷而悠远。
很少,或者说压根没有见过这种景象,街上人觉得稀奇,抬着头多看了两眼。
尘不染回到青山脚下的时候,第一时间便发现了竹篱边多出的白灰一团。
应当说原本是白的,只是太脏,身上尽是脏污。
他刚靠近时,那白团似有所感一回头,直接惊天一声叫。
——也不太惊天,只能说应当是尽了白团的全力。
对方似乎认识自己,但尘不染记着,自己似乎没见过这种东西。
白团小跑过来,原本藏在身体一侧的摇摇欲坠符纸的露出,他低头看了眼。
符纸上的字迹似乎确为自己的。
他在看符纸,白团在看他,绒毛下的眼睛透出惊异的味道来,上上下下不住地看。
看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白团看到这人只看符纸却不动手,于是在地上左转转右转转,试图让这个蹲着的人明白快点帮它把符纸取下来。
这东西已经摇摇欲坠,也没了什么效力,只消自己稍稍一蹭便能蹭下,但它坚决不蹭,一定要这个人亲自取下。
尘不染一边帮着取下符纸,一边在想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活了太久,不是什么都是事事记得清楚。
符纸取下的瞬间,一阵白雾突起,似有剑鸣声声起,而后又消散。
这还真是自己的符咒。
白雾散去之后,原本的白团摇身一变,变成了……蓬松的大白团。
尘不染收起符纸,思考这变化的意义在哪,并且还在思考这到底是什么。
蓬松白团看着他掩在白发后的眼,不可置信后退了一步,开口道:“你不会是忘了我罢!”
原来是会说话的毛团。
尘不染真忘了。
“我是黑辟!上古凶兽黑辟!”
尘不染起身走进院落,蓬松白团便跟在后面一起进去,边走还边强
调自己的身份。
见前面的人依旧不为所动,它于是继续道:“你……反正好多年前把我封印在千仞山下,原本说我悔过后便放我出来,结果我都悔过这么久了,你仍不来找!”
尘不染有点印象了。
似乎在就几百年前,他确实有封印过一个作乱凶兽。
上古凶兽,与混沌同时而生,性格天生暴虐,每一出世便是一次祸乱,死伤无数。
黑辟出世,正欲大祸人间,他恰巧经过,于是将其封印了。
他记着那封印并不算强,只消几百年光景,被封印之物便可自行挣脱。
几百年时间,对于上古凶兽来说虽算不得久,但也足够磨消脾性,出来后做个好兽。
“你说不准擅自挣脱,我就没动!”
蓬松白团声音悲愤难抑。
此前那一剑在它心里留下了极大的阴影,即使早在之前便已经察觉到封印有松动,但它仍旧未敢轻易行动。只是等罢了,多睡睡觉便过去了,但它未曾料到,在被封印的期间,沉寂多年的千仞山有异动,居然有其他妖兽到了他这来,仗着它被封印,于是占它的窝还占它财产。
它实在忍受不得,又实在不敢挣开封印,于是只能分出个小分身来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