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众弟子做晨课的地方,每日会有一名先生在此讲解经史古籍,任何学业上的难题都可以在这个时段向先生请教,是学宫日常里最重要的一环。
地上整齐排列着长桌,桌后有坐垫,尘文简选了中排靠边的一个跪坐下来,先把墨研好,将昨日遇到的难题抄录上去,再从袖中取出一册书,循着先前的落点继续阅读。
人人皆是如此,几乎形成了一套晨课专用模式。
尘云离趴在花穗上迷迷瞪瞪了好一会儿,许是身体适应了这种花的特殊,他慢慢从醉意里清醒,彼时已是日上中天。
讲经台上千人共坐,听女先生讲解《百闻诗录》最后一章。先生高冠博带,青衫如洗,一边讲,一边穿行于弟子之间,若遇不解者会停下再行解释,以至于无人敢在课上不专。
经过尘文简身边时,女先生初次在学生并无疑惑时停下了脚步。
她垂眸看向尘文简,尘文简颔行礼,她的目光便又顺势转向尘文简的衣襟,在那串花和尘云离身上停留少顷,眼底多出了一丝笑意。
“诗者,观万物更迭,岁月流转,成百闻百见,感其美丑,融己喜乐,乃是一种天人交感的文体。”女先生往前方走,拿着诗录的手负于身后,“今日的课就讲到这里,为师一时有感,给你们留一道题目,以此作诗,日落前交到我这里。”
尘云离抖抖翅膀,飞到尘文简肩上蹲下,又挪到他耳边问:“她不会看见我了吧?”
尘文简正待回答,就听女先生铿锵有力地吐出三个字:“花与蝶。”
尘云离僵住。
尘文简轻笑道:“是,她看见你了。”
尘云离:“……”
晨课结束,直到日落之前都是弟子们自由活动的时间,可以去藏书阁看书,可以找同窗一起研读,也可以寻先生请教问题。
尘文简自然选第一项,一散课就直奔藏书阁。
路上,尘云离问他:“尘文简,你现在可以上藏书阁几层?”
“我还未参加过考试,在下个月小考取得三甲之前,只能进一到三层。”尘文简转过一个小弯,熟练地拨开迎面而来的海棠花枝。
尘云离点点头:“那你带我把三层楼都逛一遍,我替你感应一下里面有没有和那道月中白影相关的书籍或者物品。”
“正有此意。”
藏书阁位于海棠花林深处,在花影拥簇下显得慵懒精致,直到进了门才知道楼内空间究竟多么广阔。
一到三楼是藏书最少的楼层,一半是书,还有一半是字画、古物摆件和盆栽。饶是如此,这三层加起来也足有一百个书架,每一个架子上都放着不下三百本书,称一句浩如烟海绝不过分。
“别人家的三千藏书是虚指,松风学宫到三千藏书却只是入门。”尘云离目瞪口呆,“不愧是天下藏书最多的地方!”
“如何?”尘文简避开其他同窗,低声问道,“能感应到吗?”
被他提醒,尘云离连忙试了一下:“嗯……没什么感觉,可能是这里太大了。要不你沿着书架一个个走过去,那些字画摆件也都去‘路过’一下,这样我的感应会更清晰。”
“好。”
依他所言,尘文简装作找书的样子穿梭于书架之间,偶尔碰上好心的同窗询问,他也会礼貌地婉拒,尽量不使自己的举动太过扎眼。
尘文简就这么从一楼走到二楼,一无所获。
尘云离也不免有些焦躁:“这儿三千多本书还有那么多物件,不会真的一样和他有关的都没有吧?那位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这么神秘?”
“别急。”尘文简温柔安抚,比他有耐性得多,估计是在从前大浪淘沙般的搜寻里将定力练出来了,“再到三楼看看,若是没有,学宫中还有向弟子开放的藏珍楼,广纳天下奇物。实在不行,待小考过后,我们再往上面的楼层找,总能有所收获。”
他劝诫的话也是娓娓道来,抚平了尘云离内心的焦虑。
见他冷静下来,尘文简又笑道:“我本已做好了在这座藏书阁耗费一生的打算,如今有你相助,不知将来能省去多少功夫,我很高兴,你也莫要心急。”
“你心态真好。”尘云离笑着扑腾扑腾翅膀,“好吧,那我……”
他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这时,尘文简也已登上三楼,迎面就是一幅泼墨山水图,挂在两座书架之间。
“尘文简。”尘云离的声音有点恍惚,紧接着变成了狂喜:“快快快!往前走!看左边那个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