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州皇宫,雨继续下着,连绵不绝,让原本沉郁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了。
成文帝薛弘从北境秘密巡视回朝后就一病不起了,这病来势汹汹,就跟这突如其来的春雨似的,让原本回暖的春天又迅进入了倒春寒。
薛时玮日夜守护在延福殿内,悬着一颗心等着成文帝能赶紧醒过来。
“兰芝……兰芝……”
意识昏迷的成文帝断断续续的喊着长安长公主的名字,薛时玮听进耳中,止不住地叹气。
联想到最近查找的关于长公主府的大火案,他也更加思念兰芝姑母和叶澜表哥了。
“梁公公,本宫实在想不通,前些日子本宫从南郊回京时父皇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病倒了?”
梁福康是服侍成文帝的老太监了,他屏退了左右,压低了声音躬身对薛时玮说:“殿下,陛下悄悄去了一趟北境视察,回程的路上还遭遇了劫匪刺杀,幸亏有江湖高手出手相救,不然陛下可就……可就……”
说到此,梁福康老泪纵横。
薛时玮震惊的如同雷轰电掣一般,木头似的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联想到最近京中调查的关于杨裕谋反的案子,再加上杨平文所说的那些话,一股强烈的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让他又紧张又恐惧。
他的目光落在躺在龙榻上的成文帝身上,问梁福康:“梁公公,父皇为何要去北境,是北境出事了吗?父皇的病是不是跟去了趟北境有关?”
梁福康定了定心神,躬身回道:“老奴不敢多言,太子殿下还是待陛下醒后,问问陛下吧。”
梁福康这般回他,一定是的,一定是北境出了问题,还是相当严重的大问题。
否则父皇怎么就平白无故的说病倒就病倒了,嘴里还念着姑母的名字。
“父皇,您可千万不能有事……父皇,您快些醒过来呀……阿玮不能没有您……”成文帝是薛时玮的主心骨,薛时玮不敢想象,若是没了成文帝,他该如何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城里生存下去。
原本他就是被命运推上来的太子,不是他自己想要做这个储君的,他没有权力的欲望,只想像他的五叔宁王一样,做个闲散王爷。可奈何成文帝子嗣凋零,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他这一个,说到底,他是被命运架上来的储君。
眼下皇帝昏迷不醒,还差点被人谋杀,熠国质子不知所踪,宰相消失不见,不知这背后有着怎样的大阴谋,薛时玮一想到这些,心不由得乱成一团,着急又恐惧。
太医再次来为成文帝请脉的时候,薛弘已经有些意识了。
他紧紧地拉住薛时玮的手,语气里带着歉意说:“儿啊,父皇这次怕是挺不过去了……父皇对不住列祖列宗……也对不住你……给你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
薛弘的眼泪哗哗往下流,惊慌又害怕,他摇着头,颤抖着双唇道:“父皇,您别这么说,您不要丢下阿玮,阿玮有很多事情想要跟您禀报,阿玮还要请父皇做主呢。”
薛弘气息不稳,但他仍然吊着一口气努力地挪动了一下身子。薛时玮立即将他的后背垫高,扶着他坐起来,梁福康将熬好的药端给薛弘,薛弘喝完后便屏退了所有人。
延福殿内,只剩下父子二人。窗外的雨继续下着,这沉郁晦暗的天气与这摇摇欲坠又腐烂的朝局交相呼应。
薛时玮知道薛弘刚醒,需要静养,可事关重大,薛弘的病可大可小,万一真的熬不过去,他就更是难上加难了,只好硬着头皮把最近生的事情说给他。
当然,他只捡了一件对薛家,对他有益的来说。
毕竟,若是连怀疑杨裕有通敌叛国的事情一通说出来,他担心薛弘会气到病情更加严重。
“父皇,孩儿最近查到了关于长安姑母当年府上走水案的新线索。父皇还记得吧,当年这个案子是父皇派杨相去调查的,可杨相查了一年,最终也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便草草将这个案子定性成了一桩再寻常不过的走水案。孩儿也是这次从南郊回京后才现的一件特别蹊跷的事儿,孩儿从杨相家的公子杨平文处现了当年孩儿送给叶澜表哥的一枚貔貅吊坠,连夜审问了杨平文,又拜托了京兆尹府的沈大人调查此事,这才将嫌疑人锁定。”
“阿玮,你……你是说……兰芝当年府上的走水案是有人故意为之?”薛弘心头一震,一颗心立刻提了起来。
“若非有沈大人,孩儿也不敢确定。是沈大人顺着孩儿提供的消息查到了些蛛丝马迹。父皇,这些天孩儿一直盼着您能赶快回来,就是想把这件事说与您听。沈大人和孩儿一样,查完之后才觉得这案子十分不简单。孩儿有个大胆的猜测,说不定……说不定叶澜表哥还活在这个世上……”
毕竟当年的一场大火,没有找到十多岁孩子的尸体。
这个消息来的太突然,薛弘心跳的厉害,虽说这事儿匪夷所思,可直觉告诉他,若叶澜真的还活着,那薛家说不定就有指望了。
这一次他去北境巡视才恍然大悟,自己这些年错信了人。
北境雁北十三州闹了灾荒,人员暴动,军饷粮草克扣供给不及时,北狄蠢蠢欲动……这些消息竟然都被杨裕这个一手遮天的奸臣瞒着不报。
若不是有忠臣在南郊猎场秘密上报,若不是薛弘悄悄去北境视察,他都不知道他重用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可眼下三省六部尽在杨裕的掌控之下,至于军方,他不清楚段家有没有倒戈到宰相这边,他不敢想,他甚至不敢去试探。
因为他害怕,若宰相真有不臣之心,联合了掌控岐国兵马的段家,那他这个薛家的天下怕是要改名换姓了。
再加上中途的行刺,诸如种种……生生的将他七魂六魄夺去一大半。
叶澜有可能活着的消息对薛弘来说,就像是悬崖边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多日来的黯淡的眼神突然就明亮了许多,他紧紧地抓着薛时玮的手臂,问:“阿玮,轩儿真的还活着?”
“父皇若是不信,孩儿这就传京兆府尹沈大人进宫觐见。”
“传……马上……马上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