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肿得有些发紫的脚踝实在没什么美感可言,看了也就看了,折不了二两肉,没什么好矫情的,楚云娇这般豁出去的想着,但还是有
些在意林子离瞧见这脚踝的反应,瞄他的时候只见他神色肃然,眸光清冽,上药前还专程叮嘱让她别盯着看,想必是怕她看着反而更紧张,过于在意只会加重痛觉。
“九公主需要布条么?”林子离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昨日夜里问过的话,一下就把楚云娇的记忆给拉扯到了那个时候去。
她有些纳闷,但还是抬眸盯着被风吹得摇晃的树梢看:“问这个做什么?”
林子离轻笑了一声,他指间有些微凉,药膏涂上去的时候楚云娇瑟缩了一下,虽然便感觉林子离放轻了动作。
“我身上带得有,九公主要是需要,可以用。”林子离的声音传来,离得很近,带了些笑音,却让楚云娇有种恍然的感觉。
她一直以为林子离是只会读书的闷葫芦,几乎不笑,好像也没有什么情绪情感的波折。
可现在这个闷葫芦会跟她说笑,会安慰她,自己明明只是帮他带了个路,他好像就一直在‘报恩’的路上,即便在她危难之际救了她,知道了她的秘密也依旧维持着他的风度,不曾拿昨日之事与她洽谈什么,甚至现在还在照顾她,丝毫不以救了她的恩人之姿自居。
滴水之恩当以涌泉报之,这句话于旁人来说,可能真的就只是一句客气话,可落在林子离身上,他便真的切切实实在这样做。
好像也只有他这样做,不会让人觉得刻意图谋什么。
他本来就是这样一板
一眼的人啊,教条规矩刻进骨子里,是他不可能丢掉的教养。
反倒是她一门心思只想着离林瑜远点,离林家的人远一点,别扭着,抗拒着,一直说些强硬难听的话,林子离能到现在都不跟她翻脸,也可以说是修养非常之好了,比起以前仅仅是表面上看见的林子离,如今的他仿佛更加鲜活的在她生命里落下了一笔。
好像……不再是那个她所以为的冰冷的一张脸而已了,眼前这人被填上了血肉,有了生动的灵魂,是活生生的,上一世的她从未认识过的林子离。
他擦药的动作很轻,涂抹上去的时候药膏自带的清凉让楚云娇觉得肿痛的地方得到了一些松缓,每一下涂上去,都让楚云娇想起自己说的那些过分的话来,她情绪波动太大了,把对林瑜的情绪一并牵连到了林子离身上,是不是有些不太应该?
楚云娇越想越觉得脸热,说一点儿都不愧疚肯定是假的,仔细想来,好像一直都是她小人之心度他君子之腹,上回林瑜把他灌醉,自己不就是怕他出什么事才跟过去的么?有了那样的一次经历后,林子离谨慎一些饮酒,假装喝醉了,本就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
她还骂他装模作样……
楚云娇有些心梗,林子离越是不跟她计较,她越是觉得自己有点不当人了。
这会儿居然还怕她忍不住痛咬着舌头问她要不要布条,楚云娇良心承受不住这
谴责,顿了片刻后,尝试语气缓和下来,但一门心思想着缓和,开口的时候反而变成了冷硬:“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问完楚云娇就想抬手给自己一巴掌。
这话问得,多少都有些自作多情的意味在里头。
楚云娇自己尴尬得不行,林子离的回应却显得很是大方:“我只是觉得,九公主跟我应该是一样的人。”
楚云娇怔了一下,这话把她心底的伤痛勾了一下,她微微眯起眼睛来,觉得感慨,这世上与她一样的人,恐怕是没有了。
“你一个闷葫芦,跟我怎么是一样的人?”虽是那般想,楚云娇还是轻笑起来打趣一句,把对林瑜的芥蒂从林子离身上卸下来以后,楚云娇发现跟林子离好生说话有一种惬意的感觉,可能是他这个人本来就带着能让人静心下来的气质吧。
因为放松下来聊天的缘故,楚云娇的心思已经完全没再放在脚踝上了,林子离突然用力帮她揉药的时候,也只是疼了那么一下,下意识的往回缩了缩脚,被林子离拽紧又多揉了两下,立刻就适应了这样的疼痛。
而林子离的声音也随即响起:“大概是因为,我和九公主都不喜欢我家兄长的缘故?”
他这样过于坦诚的讲出这样的话,惹得楚云娇一下子撑起身子低头看他,被林子离的这份坦率吓着了,随即又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林子离这样的人,就该是这样坦诚说话的
。
察觉到楚云娇的动作,林子离也抬眸看她,四目相对的瞬间,楚云娇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你可别胡说啊,你自己讨厌你家兄,别扯上我。”
林子离眉眼弯弯,霎时正好停下揉药的手,他把楚云娇的脚轻放下,帮她穿好鞋袜:“九公主不必对我这般警惕提防着,我和林瑜不是一路人,只要九公主需要,我一定会出现在九公主的身边帮你的。”
他说完这话,正好也撑着身子站起来,蹲得久了想必腿麻,但林子离看上去依旧很轻松,他将膏药盒子盖好,重新装回自己的衣袖里。
楚云娇的视线追随着林子离,从俯视到仰视。
为什么他会帮自己,林子离给出了恰到好处的解释。
他们是一样的人。
是可以成为同伴的人。
只要楚云娇往前迈一步,他们便可以成为一同前行的伙伴。
但楚云娇不会在这时候跨出这一步,她对林子离的了解,还远远不够支撑起所谓的同行。
他说这样的话,可能会成为楚云娇重新考虑的依据,却还远不能说明更多的事情。
楚云娇握着关于自身最大的一个秘密,没人知道她曾疯狂的迷恋过林瑜,全新的人生里,她没有空隙再多余规划一个人进来。
她要独自挽回她的人生,守护住她的一切,因为所有悲剧的源头都从她这里而来,那么就只能由她自己,亲手将其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