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婧姝苦笑,她又何必再问,难道今早春风楼的郑珩会不知道更多的秘辛么?只怕那敦亲王已经死透了。
可怜他一辈子痴心,到头来竟还是为了护着她而送了命。
她本以为重生一世,所有的遗憾都可以去弥补,她愿意为了保护哥哥、李府上下所有人,乃至于为母亲沉冤昭雪而不惜双手染血,可是没有办法接受的是……到头来,竟然还是有人会为了自己而死去。
苏妃临死前的表情和语气,难道是在笑话自己么?
叶婧姝怔怔地想着这一切,情绪上剧烈的变化使得她胃中难耐地翻涌,忍不住趴在床边干呕几声,胃里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吐了,只是扑簌簌掉下泪来。
叶瑾轩站在一边,哄也不是,劝也不是,急得心都碎了,可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是用着袖子轻轻擦拭着叶婧姝面上的泪水,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这时候帘子被一双手挑开,惜玉急急地引着位府医来到门口,先朝着屋内通报了一声,得到叶瑾轩着急的传唤之后,府医这才颤巍巍地拎着他的木箱,被惜玉推进了门。
“小姐这是受了凉又心中郁结所导致的风寒,再加上外伤还没有好,所以这才会发热。”府医伸出一只手在叶婧姝那截雪白的皓腕之上切脉,另一只手随着轻点的头部轻轻地摸着自己的胡须,一双同样花白的眉头微微蹙起。
叶瑾轩满心都是她的病情,当即忍
不住直接问道:“大夫,姝儿她的病严重么?要吃些什么药?”
“严重的话……”那府医再次蹙眉,叹了口气道:“风寒易治,心病难医,还是要看小姐自身能不能看开了。”
叶瑾轩倒退一步,万分怜惜地抚摸着叶婧姝苍白的小脸,叶婧姝抬了抬眼,眼中由于发热聚着晶莹的泪水,原先娇美高傲的模样因着生病全然不见,只是躺在榻上,便显出一丝柔美和脆弱来。
府医提笔写了一张密密麻麻的药方,惜玉连忙收了跟着府医去抓药,屋子里只剩下叶婧姝和叶瑾轩兄妹二人。
听了府医所说,叶婧姝竟然还有心病,叶瑾轩一时间心中心事纷纭,不知该如何才好。
“姝儿,你到底在为何事忧心?难道哥哥不能替你分忧么?”叶瑾轩蹲在榻边,一双眼底满映着的都是眼前的女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叶婧姝愣了愣,苍白的唇瓣一扯,竟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笑得叶瑾轩有些莫名其妙。
“哥哥是叶小大统领,哪里有替我一个闺中女子分忧的道理?”
“我身为大统领,难道就不能护着你了?”叶瑾轩一脸不认同,“我要是连妹妹都保护不了,那还保护什么云国?”
他蹲下身子,小声的说道:“要是做大统领和妹妹之间选一个,哥哥选你。”
叶婧姝闻言一怔,看向叶瑾轩那双无比认真的眸子里,顿时觉得鼻尖泛起一阵酸楚。上辈子的
叶瑾轩也是这样对她说的,后来的他确实也用生命证实了其所言非虚,明明一开始叶瑾轩一直更加看好二皇子,不过因着自己非要喜欢云霄烨,他也毫无怨言,全心全意去支持了云霄烨,乃至于付出一切权力去扶持他登上皇位。
但是这一辈子,她再也不想让叶瑾轩再为她舍弃和牺牲些什么了。
惜玉抓了药回来再小厨房里熬了半晌,忙不迭地端着进屋,叶瑾轩极为自然地接过药碗,一点一点地喂她喝了。
喂叶婧姝喝了药,叶瑾轩便离开了,临走之前还吩咐惜玉好好照料叶婧姝休憩,切记不可在病好之前擅自出府。
叶婧姝微微睁着眼,被塞在云朵一般柔软的褥子里,眼皮逐渐沉重起来,只听得叶瑾轩絮絮叨叨的话,却一句也没听清楚,只觉得身子沉重得下坠、下坠。
猛然间——
“扑通——”
水花四溅。
幼小的女童划拉着水花,短短的腿儿根本没办法在深不见底的池子里面找到着力点,一张笑脸满是惊恐,在浮浮沉沉的池塘中即将被淹没。
岸边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眉眼间具是戾气,竟然眼睁睁看着池塘里头的女童快要被淹死,也不伸手救她一下。
甚至在看见女童勉力抓住池塘边的石岸时,狠狠踩下一脚,将幼嫩的指尖踩得鲜血淋漓,女童在池塘中发出惊恐的尖叫,看着男子的眼神也逐渐从眷恋委屈变成惊恐畏惧。
这时候远远
的花园深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女童泪眼朦胧地扭头看过去,发现是一群女婢走了过来,这时候男子才闪过了一丝惊恐的神色,连忙恶狠狠地瞪了池中女童一眼,跌跌撞撞地从另一条路急匆匆地走远了。
几个奴婢一看,池子里竟然有一个人,无不惊叫,等人来了将池子里的女童救了出来,看清楚她的样貌时,这才大惊失色。
这竟然是叶府的嫡亲的金枝玉叶,叶府大小姐!
叶婧姝猛地醒来,鼻端似乎还呛着水,整个人像是被埋进水中似的,怎么也呼吸不上来。
她躺在床上片刻,才慢慢从梦境与现实中找回自己的存在,她转身敲了敲床榻边的柜子,不一会儿外间的灯就亮了,惜玉手里提着一个铜台的灯匆匆走了进来。
“大小姐,这么晚了,您可是口干,奴婢去给您那点儿茶水来?”
惜玉因为叶婧姝烧着,大少爷也吩咐了一定要仔细看着她,因此不放心,只好夜间睡在外间的榻上,为的就是叶婧姝若是有什么需求,她可以立马发现。
然而叶婧姝靠坐在床头,一双眼睛沉寂如夜色,冷冷地看着惜玉,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方才的梦境,其实并不是梦境。
没几个人知道,堂堂叶府嫡女,其实并不记得八岁那一年的事情。她脑海中的记忆有一段空白,这么多年怎么也想不起来。
而方才的那一场梦境,就是记忆缺失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