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龙若有所思,似乎这个问题是刚刚想到,而非已历两千年长:“贪狼星君本意,乃为诛杀本座。为何最后手下容情?”
天枢凤目微敛,煞意难藏。
当年一战,他确实动了杀机。逆天大罪,当斩不饶,然而……
“为何?”
应龙一再逼问,天枢神情冷然,并未犹豫,答曰:“天命不可违。”
金睛颜色见深,显然未曾料到这是答案。
天枢之意,不言而明。
应龙乃上古神明,擅蓄水,因当年助轩辕黄帝杀蚩尤与夸父,不得复上天庭,留于南极,蛰伏山泽之中。应龙所居之处,自然能聚云气水份,而至气候多雨。故南方之地雨水充足,而北方见旱。
若应龙死,则至南地亢旱不雨,乾坤颠倒,此举实有违天命之道,故应龙纵然逆天难赦,亦能免一死。
“哈哈哈哈哈哈……”应龙突然大笑,张狂笑声中隐有嘲弄之意,塔内锁链受其声威而纷纷震荡声响。
天枢漠然视之,未致一辞。
笑声骤停,龙君玩味地凝视面前苍衣神人:“天命。”
词轻,而意重。
“如今锁妖塔一破,百妖尽释,妖邪作乱,凡间生变。本座很想知道,贪狼星君既负天命,又打算如何维持这天道正统?”
“重塑宝塔,再囚百妖。”
“难道星君以为,那些好不容易从不见天日的锁妖塔里逃出去的妖怪,会乖乖回来受刑不成?”
天枢并无半点犹豫,冷道:“带不回来,就地诛杀。”
贪狼星杀,此时尽露无遗,看向应龙的眼神更见森冷。
“并非每一只妖怪,都似应龙王这般——背负天命。”
强渡天劫揭逆鳞,缘分化去且归无
此时远处天雷声动,天枢闻得,眉头一皱。
道:“本君此来,乃为向应龙王借一物事。”
应龙好奇:“哦?想不到天底下还有贪狼星君拿不到的东西,须得向本座这个囹圄之徒伸手来借?”
“本君想要一片逆龙磷。”
应龙神色骤然变冷,之前笑谑之色尽褪:“若说其他宝贝,尽管借去,还不还也是无妨。只是这逆龙鳞……却是不便出借。”
龙乃虫族之长,一身鳞甲强如钢炼,纵有神兵利器亦难伤之分毫。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若触之,则必杀人。
对方断然拒绝,天枢却无半点退却之意:“逆龙鳞于本君有用,还请应龙王行个方便。”
“你要逆鳞何用?”
天枢不语,无意作答。
应龙却是金瞳半眯,忽然笑了:“莫非,是有什么人逆天而行,而遭天劫,贪狼星君想借本座逆龙鳞以阻此人逆天之劫?”应龙乃逆天之始,天劫应其而生。然而仙妖俱惊的天劫,却仍是奈何不了这尾犯下重罪的妖龙。
其一身龙鳞能抵挡天雷,尽破百劫而不损分毫。特别是逆龙鳞,更是妖力凝聚极致所成,若得此物,莫说破魂首劫,便是之后历劫,亦能保平安。
天枢虽面上不露声色,但心里却暗暗吃惊,想不到应龙心思如此慎密,竟能轻易猜透真相。
“谁人要用,与你无干。”天枢踏前半步,“本君只问,你借是不借?”
应龙身后阴影之中黑砂蠢蠢欲动,金睛初次露出不悦之色:“莫非星君打算用强?”
妖气大涨,黑砂化作十尾狂龙咆哮扑出,在塔室盘旋翻滚,没了镇塔宝珠,塔身已不如之前坚固,哪里经受得了这般折腾,塔壁遭一股股黑砂反复冲撞,摇摇欲坠,沙石散落。
一股黑砂掠过之时冲熄了东角的火光,大片黑暗吞噬东面,而后北角、西角亦在黑砂肆虐中同时熄灭,黑暗重临。
此时应龙才缓缓起身,高大的身躯在南面壁角若闪若灭的火光下渐渐拉长,背光的脸孔喜怒难辨,然而金瞳如夜幕下的兽瞳,凶光大盛。
龙吟狂啸,最后一盏灯也在瞬间被龙息吹灭。
黑暗中,龙王展形,须摆鳍舞,长身甩尾,爪锐如钢,背上一双羽翅恣意舒展。
逆天巨龙竟现出真形!!
这塔顶再大,怎也不可能容下尽舒身形的龙王!
应龙啸声大作,四爪踏地,弓身抬头,檐顶被他顶得“咯吱”作响,青瓷瓦片从檐上震落,直坠九十九层,“啪嗒!!”一声在地上砸了个粉碎,把塔前正在打盹的青鸾鸟吓了一跳。
青鸾抬头一看,见跃入凌霄的塔顶突然喷涌黑砂,化作数尾巨龙于虚空中起伏盘旋,塔顶之处仿佛蒙上了一层砂雾。砂龙冲撞间把檐顶青瓦刮起,噼里啪啦砸落在地。
此时在塔内,天枢冷眼看着几乎掀翻塔顶的巨龙。
他抬手搭在身侧横过的一段锁链上,莹色的微光从他手心下溢出,自这段锁链蔓延开去,片刻间塔内的锁链尽数泛出一层暗幽莹光,仿佛刹那间唤起了什么,无数锁链噌噌移动,化作一张巨大的网从上而下罩落。
巨龙受迫,挣扎起来,试图以钢爪利牙刨断链网。
龙爪锋利无比,连天上神兵玄甲亦难抵挡,只是当利爪刮过链网,却不过砸开了些莹色光点,锁链分毫无损。
应龙越是挣扎,那锁链越是收紧,只片刻之间,将巨大的龙身段段捆锁,连一双翅膀也被勒得骨头咯吱作响。
天枢此时方上前,看着犹自挣扎的龙,语调无甚起伏,仿佛不过在陈述一个事实:“两千年前,你已败在本君手下。”
那份居高临下,笃定的冷静,令受制的应龙更是咆哮大作,突然龙口一张噬向天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