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从进了房间,岳文容正在给庄继北擦身上,担忧的眸色让人不忍动情。
温从止步,静静看着岳文容,一种不知名的情愫在心中滋生,像是有什么要破土而出,烦躁而难耐。
他从来能将情绪控制得很好。
只要没有利益纠葛,一个人,就算他再怎么不喜,也能维持面上的从容。
可对岳文容这个人,他做不到。
温从屏气,脚步声让岳文容回头看来,岳文容放下手里的湿布,谨慎地盯着温从:“你……”
温从道:“我来看看。”
他刚要走过去,岳文容却横向一挡,温从眸中冷光一闪而过,语气不善:“你最好想清楚了你在和谁说话。”
低沉的嗓音,幽深沉寂,气势如有千斤重,压得人喘不上气。
岳文容哪里是温从的对手,温从收回目光,站到窗边,这时再看,不禁脸色更沉了。
脱了衣服后的庄继北,几乎浑身是伤,伤旧伤,刀伤剑伤,狰狞的痕迹还未消退,十分刺目。
旁人只敬佩庄继北屡战奇功,只羡慕庄继北频频升官,却不知他这一切来得多么不容易,就像是赵煜宁所说,这么一个贵胄子弟,硬生生将人扔到了那种极北苦寒之地,堪比酷刑。
庄继北挺下来了,不仅将两城打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甚至还开疆扩土,占领敌城。
可也正是上面的这一切,才让他落得一身伤痕。
温从伸出手去,还未触碰到庄继北,一旁就有声音打断了他——“庄公子说,他不太想和您见面。”
温从手停在空中,静了下,他回头看向岳文容,一个还未加冠,正是年轻的少年,明明胆子很小,也很怕他,但能鼓起勇气对他说了这句话。
而他,阴谋诡计、纵横谋划了半生,到如今,反而比不上这个少年的半分勇气。
听见此话后,他收回了手,站起身来。
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庄继北不再需要他了……
和他料想的一样,可却不知真的经历了,才觉如此痛苦折磨。
他要离开,听床上的庄继北□□了一声,听不太清,岳文容快步上前,蹲在床前,“继北哥哥,我在,你说什么?”
温从怔了下,侧目。
这个称呼像是一把利刃,在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又落下一道痕迹。
温从一刻也不想在里面待下去了,可也正是此时,忽然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那只手热滚烫,明明是虚弱有伤的身子,力量却极大。
岳文容张了张唇,又胆大了一次:“他……他可能抓错了……”
可昏沉中的庄继北却直白的揭穿了一切,嘴里支支吾吾迷迷糊糊的叫着:“别走……温从……别走……”
温从没怎么照顾过病人,
不熟练,说句笨手笨脚也不为过。
若说长大后的庄继北哪一点和小时候一样,那一定是黏人劲儿。
小时候黏人,抓住他就不放手,长大了也是,当初还在京城,时常钻到他的院子他的房间他的床上,来缠着他。
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了,温从想抽开手,庄继北不松开,口齿不清地叫着别走别走,温从道:“你先松开,我不走。”
庄继北像是做了什么噩梦,挣扎的更狠了,眉目间也是煎熬之态,眼睛里挤出了泪花,温从不忍,坐下身,他抱住了庄继北,问道:“你说的话还作数吗?”
庄继北迷迷糊糊地嗯嗯啊啊,温从浅笑:“你说过,你抱着我就会不难受。”
不知是真是假,但当他抱住庄继北后,庄继北似乎真的不挣扎了,温顺许多,甚至连脸上的那种痛苦之意也淡了些。
这场大病让庄继北虚弱不少,请来了江楠医治后,温从道:“你是贵妃娘娘的人,贵妃娘娘派你照看中郎将,如今中郎将受了伤,你知道怎么回禀吗?”
江楠立刻道:“在下明白。”
次日,江楠立刻书信送往京中,将庄继北的病势添油加醋,好一顿说,贤贵妃大惊,直接扑向皇上那边,跪地求道:“阿弟重病,恳请皇上宽限怜悯一二!”
皇帝一听,神色凝重,当即下旨,免了庄继北赴任之时限,什么时候病好了,什么时候再去渝州赴任,不必着急,另外,又派遣了数名医官去往济州,伺候的奴仆丫鬟小厮太监无数,各类奇珍药草补品流水一般直接押送到了济州。
庄继北是在两日后醒来的。
醒来时头疼欲裂,眼睛酸涩,唇齿干渴,哪哪都是疼,哪哪都像是火烧火燎。
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他也这么问了,吓得周围人忙道:“可不能说这种晦气话!”
庄继北看了一圈,没找到自己想见的人,失望地闭上了眼,可他又不甘心,等人都散了,只有岳文容在身边时,终于忍不住了,问道:“还有其他人来看我吗?”
岳文容道:“有的,济州的命官们都来看您了,还有渝州的府衙也派人来照看了,另外还有京城中的……”
“不是,我没问这些人。”庄继北抬起胳膊,疼得嘶一声,他抓了抓头,“就这些了吗,没了吗?”
“……您想问温公子是吗?”
庄继北眼睛一亮,他盯着岳文容,期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看岳文容一直没有回答,又神色渐渐暗了下去,他扯了扯笑:“他没来,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