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綴卻道:「可是網上好多人已經在亂講,說我根本沒證據證明誰先誰後……」
言謹有點不好的預感,但還是故作輕鬆地打斷她,反問:「不是叫你別看微博嗎?而且你怎麼這麼晚還在上網啊?」
舟綴語塞,吞吞吐吐:「因為是寒假嘛,讀者發消息給我,我才看的,這就去做題了,馬上……」
言謹笑,說:「我是叫你去睡覺啊。」
她叫小朋友別看,但掛斷電話之後,自己卻上網到處搜了一遍。
果然如預感的一樣,平台那邊又有了動作,而且還不僅止於刪除舟綴的小說。
有編輯在論壇里開了個帖子,說萬馨文開始連載《重生之火鳳青鸞》這本書之前,就已經寫了人物小傳和詳細的故事大綱,而且還在作者群交流的時候泄露過,而《螻蛉記》的作者舟綴也在那個群里。文字下面配了QQ聊天記錄,一切似乎有圖有真相。
言謹站在茶水間裡看著手機屏幕,咫尺之外便是茫茫夜色。一整日在辦公室里,她本來被空調吹得有點缺氧,兩頰緋紅,那一刻卻忽然覺得後背寒涼。
帖子是上午發出的,這時候已經蓋起高樓。她往下翻了翻,挑著看了幾條,便知道這網上的論戰勢必是又升級了。
兩天之後,舟綴的母親來律所找言謹。
面前的女人四十出頭,非常符合她原本的印象,聰明,也開明,所以才能讓讀高中的女兒擁有完成一本長篇小說的想像力和時間,也才會支持女兒在被抄襲之後主張自己的權利。
哪怕在這樣的時候,女人仍舊保持著平和冷靜的態度,但坐下面談,說的話並不出言謹的意料。
舟綴的母親告訴她,過去幾個月里,小朋友每天收到各種評論和私信,起初還只是一些情緒上的影響,尚能調節。直到最近幾個禮拜,開始出現失眠和飲食障礙。作為監護人,她認為自己的女兒已經無法面對這件事帶來的壓力。綜合考慮之後,她們好好談過一次,決定退出訴訟。
言謹表示理解,那幾天,網上其實也有人罵原告律師,她每次看見,都不能說可以做到心無波瀾,更何況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在高三這樣關鍵的一年。
她同樣平和冷靜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莊明亮,而後準備了撤訴的文件,讓監護人帶回去簽署,最後又跟舟綴通了個電話。
舟綴在那邊說:「姐姐,對不起,你說一定陪我走到最後,結果是我先放棄了。」
言謹忽然想哭,但還是笑著說:「沒關係的,你以後還會寫出更多更好的故事,到時候長大了,更有能力,更能保護自己。」
電話那邊,舟綴也笑了,說出來的卻是一句:「我想,我不會再寫故事了。」
「為什麼?」言謹問。
舟綴頓了頓,才答:「就……覺得挺沒意思的,我不想再把自己腦子裡的故事告訴別人了。納博科夫說,小說家是講故事的人、魔法師和教育家,是我不配吧。」
言謹聽著,卻能理解這話里的驕傲,舟綴說的其實是這個世界不配。
第59章【59】
電話掛斷,言謹把舟綴的母親送到電梯廳。
兩人道別,她又刷了門卡進辦公區。室內白亮的燈光照得她頭疼,她忽然覺得很累,沒回自己工位,躲進方才面談的那間小會議室,關了燈,一個人呆了一會兒。
那是個初春的雨天,室外陰沉濕冷,室內又有些氣悶。她站在落地窗邊,看著百米高空的風把雨一陣陣吹過來。玻璃幕牆上凝滿水珠,模糊了灰色的天和灰色的城景。其中唯一的鮮艷,竟是下面道路上汽車的紅色剎車燈。
她雙手攏著面孔,努力讓自己平靜,卻又反覆想起那句話,我不會再寫故事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件事比《或咫尺或遠方》更讓她難過。也許因為盧茜他們已經是大人了,而且在電影失敗之後,仍舊以各自迂迴的方式繼續著原本的工作。但在舟綴身上,她看到的卻是一種更加徹底的失望和放棄。創作者到處都是,創作者又是那麼稀有,那麼脆弱。
「怎麼一個人站在這兒?」身後傳來周其野的聲音。
言謹倏地回頭,起初還以為是錯覺。
周其野跟她說過自己的行程,但那幾天太忙,腦子裡壓的事情太多,她一時忘記了,更沒想到這時候會看見他。
他也沒想到她在哭。
「怎麼了?」他輕聲問,走進會議室,帶上門。
「沒事,」她揉了揉眼睛,簡單解釋,「那個抄襲案,又有一個作者撤訴了。」
他已經走到她身邊,把她擁入懷中。她恰好需要這樣一個擁抱,一下埋頭到他胸前,雙手環住他的身體,緊緊相貼。
「好了,沒事的,都會好的。」他撫著她的頭髮和後背,輕聲細語。
「嗯,我知道……」她枕在他肩膀上點點頭。
「那你還哭?」他笑。
她也覺得不至於,解釋說:「就是有點難過……」
「沒事的,都會好的。」他繼續安撫,又找紙巾給她擦眼淚。
其實不過短短的幾分鐘,她很快平靜下來,兩人先後出了會議室,分頭回辦公區。
少頃,周其野拖著拉杆箱進自己辦公室的時候,言謹已經在莊明亮那裡,討論接下去應該怎麼辦。
她抬頭,隔著落地玻璃,正對上周其野的目光。他望向她,她對他點點頭,又是一貫元氣滿滿的樣子。他也才放心,回到自己位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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