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她能够潜入藏书楼,又能夜探十六王宅,一定是个不惧灰尘蠹鱼的人,而另一个女子就不一定了。看来这一次,他又赌赢了。
就在李怡将目光专注地投向晁灵云时,马元贽已经走到他身后,意味深长地低语:“授手援溺……至于天下溺,则援之以道。”
李怡转过身,目光沉静地与马元贽对视:“看来将军是我的知己。”
马元贽沉吟片刻,忽然朗声大笑:“原来这就是殿下的正道,殿下的志向吗?下官明白了。”
他说着便面朝李怡低下头,今夜第一次向他露出恭敬之姿,拱手一揖:“殿下今夜的一言一行,下官都会铭记在心,请殿下放心。”
李怡向他点点头,低声道:“多谢将军愿意给我机会,待到时机成熟之日,我再来向将军讨教。”
马元贽抬起头,精光四射的一双鹰眼凝视着李怡,目光中带着期许,缓缓笑道:“殿下的圣人之道,将来能否治至乱之世,下官拭目以待。”
结一宵良缘
此时角抵场中,获胜的白衣女子已经退场,场中上来一位主持竞价的和合人,开始鼓动赌徒们对输掉的黑衣女子进行竞价。
最后竞价当然没有悬念,不停咳嗽打喷嚏的绛真顺利来到内应的厢房,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问那人:“查出射落绣球的人是谁了吗?”
“回娘子的话,我已经向角抵坊里的人打听过,据说那支箭就是从马将军的雅间里射出来的。”那内应一边给绛真倒茶顺气,一边回话,“若照此看来,射落绣球的人多半就是马将军了。”
绛真捧着茶碗,疑惑地蹙起双眉,饶是她平生足智多谋,此刻也想不通其中玄机:“奇怪……马将军不会无端做这种事,可他到底是何用意呢?”
她说着便起身走到窗边,悄悄推开半扇窗子,望着楼上雅间的方向忧心忡忡地低语:“但愿灵云能够应付得来……”
与此同时,马元贽正在雅间里笑着问李怡:“殿下帮助那白衣娘子获胜,难道就没想过,她极有可能选择其他人?”
“将军说得没错,我今夜冒用的身份只是一名普通的商人,这条件对姑娘们来说确实是毫无吸引力。这一点我早就已经想到了,所以这副弓箭我先不还给将军,可否?”李怡扬了扬手中弓箭,此刻语气里又带了点游侠儿的风流浪荡,促狭道,“越是势在必得,就越不能手软,这也是我一贯奉行的原则。”
话音未落,雅间的门忽然被人敲响,李怡立刻闪避到屏风后,随后一名角抵坊的小厮走进雅间,向马元贽道喜:“恭喜客官!获胜的娘子看过名册之后,选中了客官,自愿侍奉枕席,结一宵良缘。不知客官意下如何?”
“哈哈哈,在下求之不得,”马元贽不禁大笑出声,在小厮告退后,望着走出屏风的李怡,揶揄道,“殿下,如今可以安心将弓箭还给下官了吧?”
李怡被他这般打趣,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却只能若无其事地将弓箭奉还,向马元贽道谢:“多谢将军成全。”
“那小娘子是殿下相中的人,下官岂敢造次?这原本就是一个顺水的人情。”马元贽笑道,“我在这里冒用的身份也不过就是一名珠宝商,哪知竟被这小娘子一眼相中,她是不是真的命里有造化,就看她将来能否知晓殿下真正的身份了。”
此时此刻,与雅间中谈笑风生的两个人相比,晁灵云却是忐忑不安到了极点。
角抵结束后,她裹着披风选定了陪宿的客人,便来到一间厢房里沐浴更衣,为即将到来的春宵做准备。此刻她就像一只在滚锅里翻腾的汤牢丸【水饺】,玉雪可爱、诱人垂涎,却一刻不停地在洗澡水里扑腾、挣扎,唉声叹气。
谁能教教她,一个位高权重的宦官,到底该如何讨好啊?
“马将军龙马精神,真是好气魄、好威武!”晁灵云对着眼前氤氲的热气,露出一脸谄媚的笑,“不对,阿姊说马将军面白无须还是个矮个子……马将军真是风度翩翩,皮肤好白好滑?我会被大卸八块吧……”
这些倒也罢了,问题是就算她讨好了马将军,又该如何将自己的目的挑明呢?
晁灵云想破脑袋,一直想到洗澡水都凉透了,心里都没拿定一个准主意。
这时小厮已经在敲门催促,她只得爬出浴桶,拎起放在托盘里的干净衣服准备换上。
不拎则已,一拎惊人。晁灵云整个人都不好了。
“喂!”她梗着脖子冲门外喊,“你们只准备这种四面漏风的外衫,不准备中衣是几个意思?有考虑过宦……换衣服的人的自尊心吗?”
在她狠声恶气的威胁下,最后晁灵云终于如愿换上了一套正经衣服,跟随小厮前往雅间。
哪知进屋后,晁灵云发现雅间里竟然没有人,她浑身不自在地落座,问那小厮:“客官人呢?”
“客官也要做些准备,一会儿就来。”小厮说着竟从桌案上拿起一条长绫,脸红道,“娘子,得罪了,请劳烦将双手伸过来。”
这……这是个什么状况?晁灵云目瞪口呆,脑中闪过一百零八种不可描述的可能,脸涨得通红:“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小人的意思,是客官的!”小厮赶紧为自己撇清,握着长绫的手心虚地直打颤,“娘子多包涵,小人也是……奉命行事。”
“那你脸红什么?”晁灵云警惕地盯着他,又瞥了一眼桌案,大叫,“这鬼玩意儿怎么还不止一条!”
“小人也很尴尬的,娘子还是配合一些吧。”小厮在心中默念了一句佛,尽量心如止水地诉苦,“这年头,谁都不聋不瞎,我们做下人的尤其不容易啊!”
“我也不容易好吗?”晁灵云与那小厮大眼瞪小眼,坚决不从,“你若绑了我,再用那条带子勒死我,我找谁鸣冤去?这鬼市是法外之地,连报官都没人管的。”
小厮无奈地放下长绫,叹了一口气:“娘子是角抵赢家,自然谁都不能勉强,娘子若执意不从,就请自便吧。”
“你要撵我走?”晁灵云狐疑地问,舍不得今夜功亏一篑,又踌躇起来。
小厮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没有对她翻白眼:“不撵娘子,难道撵客官走吗?”
这话说得也是。晁灵云无比纠结,内心天人交战了一番,还是缓缓伸出了双手:“你可轻着点绑啊。”
眼看总算可以交差,小厮松了口气:“放心,小人有的是经验,不会绑疼娘子。”
“你哪来的经验?”晁灵云讨厌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不满地嘀咕。
小厮脸上顿时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加重语气回答:“娘子,我们这里可是鬼市的赌坊啊!”
呵呵,还真是言简意赅。
晁灵云被绑了双手,再被小厮用绫带蒙住眼睛时,也就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郁闷地闭嘴认命。
小厮顺利完成任务,不好意思地道了声:“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