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怡的话晁灵云不是很明白,疑惑地问:“这与郭太后又有什么关系呢?”
“萧太后,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弟弟。”李怡低下头,俊秀的五官浸在午后的柳荫里,看上去无端有些阴沉,“我们可以帮助圣上,找到他的亲舅舅。”
若圣上找到国舅,必定会给他加官进爵,晁灵云恍然大悟:“殿下的意思是,帮助圣上扶植外戚?”
李怡点点头,冷冷一笑:“这是圣上最需要的,也是郭太后最不能容忍的。破坏他们祖孙关系的关键,就在这里。”
柔情蜜意
哑巴王的计策听上去兵不血刃,果然不需要她为脑袋担心。晁灵云顿时放了心,望着李怡问:“莫非殿下已经知道,圣上的舅舅在哪里?”
“我暗中派人寻访了几年,如今已经有些眉目。”李怡没有将话说得太满,只对晁灵云说,“我要寻找合适的时机将他引到明处,这就需要你从中穿针引线了。萧太后之姊徐国夫人有个女婿,名叫吕璋,一直苦于没有升迁的机会,你需想办法结识此人。事成之后,再去西市茶行找一位名叫赵缜的茶商,将他引荐给吕璋。”
晁灵云仔细听完李怡的话,对他点了点头:“殿下放心,我都记住了。”
“很好,至于兴庆宫那里,等事成之后我再具体部署。”
李怡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柳荫外响起王宗实的声音:“小人拜见颍王殿下。”
柳荫中的两个人立刻屏住呼吸,随后果然听见李瀍问道:“怎么不见光王?”
晁灵云与李怡对视,用口型无声地问:“怎么办?”
若是被李瀍发现他们在此私会,只怕又要被他借机撮合,将自己困于十六王宅。
李怡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伸手点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用口型回答她:“打我。”
好端端的,这叫她如何打得下手?晁灵云冲李怡干瞪着眼,摇了摇头。
不料下一刻,李怡忽然浅浅一笑。晁灵云只来得及看到他眼中闪动的光芒,随即感觉到自己的双臂被他捉住,紧跟着唇上一热,已被他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
相比朔日那晚,此刻这一吻浅尝辄止,显得极为克制,然而带给晁灵云的震撼却不亚于天塌地陷、烈火焚身。
“不要——”她一时大窘,本能地挣扎,察觉李怡的脸又向自己凑过来,终于不假思索地扬起手,“啪”一声抽了他一记耳光。
这记耳光不轻不重,音量恰到好处,让已经走到柳荫外的人刚好能够听见。
晁灵云只觉得自己的手掌烫得像着了火,眼看李怡捂着脸颊,满面春风地凝视着自己,顿时羞窘得无地自容,只能转身冲出了柳荫。
李怡手中正牵着晁灵云的披帛,因为她的逃逸,薄如蝉翼的轻纱就顺道落入了他的掌心。
这样看起来,倒确乎是个十足的登徒子了。
他相当满意自己的表现,收起笑意走出柳荫,就看见李瀍正一脸揶揄地盯着他,而李瀍身旁的王宝珞则愤愤瞪了他一眼,伸手抽走他手中的披帛:“请恕奴婢无礼,这是我师妹的东西!”随后转身去追已经跑远的晁灵云。
“光叔,你怎么又唐突佳人了?”李瀍满脸坏笑,还促狭地劝了他一句,“强扭的瓜不甜。”
李怡没有回应他,只是望着晁灵云逃走的方向,冷冷吐出四个字:“不识抬举。”
远处宝珞好不容易追上晁灵云,气喘吁吁地将披帛还给她,埋怨道:“你一个劲闷头跑什么呢?我叫你都不听……光王他又没追上来。”
晁灵云面如火烧,接过披帛胡乱往肩上一披,吞吞吐吐地嗫嚅:“我也不知道,刚刚我脑中一片空白,等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跑到这里了。那个……师姊你和颍王怎么会突然找过来?”
“我陪着颍王看完赛龙舟,正往回走呢,是他眼尖发现了光王的内侍,就特意绕道过来问一问。”宝珞说着说着,忽然想起李瀍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意识到李瀍是故意为之,赶紧将话锋一转,“幸亏我们及时赶到,否则这会儿你恐怕已经吃了大亏!你是如何又被光王缠上的?以后千万躲着他走!”
面对宝珞的一片好心,晁灵云既感动又内疚,只能苦笑着向她道谢:“谢谢师姊,以后我会多加小心。”
宝珞帮她整理好披帛,很义气地说:“你干脆直接回教坊吧,亲王宴那里自有我担待。”
刚刚被李怡占去了那样的便宜,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勇气再去与他照面,晁灵云听了宝珞的提议,立刻感激地点头。
她与宝珞就地分别,一个人缓缓走出芙蓉园,沿途风景如画,赏心悦目的景致渐渐驱散了心头的惶恐,久而久之,一丝含羞带怯的甜意倒在她心底悄然冒头。
先前李怡吻了她之后,脸上分明带着笑意,这一吻虽然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可他似乎……并非对自己无心。
若是他真的喜欢自己,感觉好像也不坏?晁灵云红着脸傻笑了一下,又开始犯愁——等下次见面的时候,该如何向他求证这一点呢?但愿他能主动表明心迹,这样羞人的事,总不好让她一个姑娘家先开口。
晁灵云满脑子浮想联翩,飘飘然越走越快,冷不防半道上杀出一名青衣侍儿,伸手将她拦住:“娘子请留步,敢问娘子可是左教坊中的晁娘子?”
晁灵云瞬间回过神,打量着那相貌陌生的侍儿,疑惑地问:“我是,请问你是?”
“奴婢是牛宰相府中的侍女,奉命前来相请。”侍儿客气地解释了一句,又伸手遥指了一下远处的凉亭,“相公此刻正在亭中宴客,请娘子前去一叙。”
晁灵云翘首望了一眼凉亭,心知牛僧孺身处高处,必然已经瞧见了自己,只得无奈地答应:“承蒙牛宰相垂青,奴婢荣幸之至,就劳烦娘子引路了。”
“娘子请。”侍儿欠身相让,将晁灵云一路引入凉亭。
当晁灵云爬到那座建在矮丘上的凉亭时,亭中已经只剩下牛僧孺一人,她恭敬地向牛僧孺行礼问安。待到侍儿告退,牛僧孺才微笑着开口:“晁娘子,恭喜你了。”
这一声贺喜让晁灵云有些莫名其妙,却只能顺水推舟地道谢:“多谢大人,奴婢能有今日,都是仰赖大人的再造之恩。”
“客气了,元真娘子为你作相和大曲,才是恩同再造。”牛僧孺打量着晁灵云,慢条斯理地问,“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大人对奴婢的教诲,奴婢一直铭记在心,”晁灵云心中冷笑,知道牛僧孺想听自己说什么,便将自己近来赴宴时的所见所闻,挑些无关紧要的告诉了牛僧孺。
牛僧孺听她说的虽多,却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以为这都是她目光短浅之故,倒也不甚在意:“你继续好好表现,一定很快就可以进入御前第一部,这比当初我让你跟随光王还要好得多。听着,曲江樱桃宴那日,圣上就已对你留了心,我要你把握住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