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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悲喜人生（第1页）

一不小心到大街上溜达了一圈。

出校门，沿翠花路而北，到省博向西转了个弯，沿着宽阔的雁塔路一直走到小寨，马路上变了样，到处张挂着红红绿绿的横幅，连刚绽放出绿叶的洋槐树上都挂上贴上了标语，一路看过去，全是祝愿学子们考研成功的标语。原来考研的热风吹得如此之猛，已经深入人心到这地步了，成了社会热门话题，国民素质不大幅提高还真有点对不住社会。

到了小寨却没事可干，我是纯粹为溜达而溜达，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一会儿出了一身汗，肚子有点饿，吃了一碗擀面皮，没饱，再吃一碗羊肉泡，饱了。饱了就走进一家学生用品店，花一百二十元买了两支不一样的钢笔，这才慢悠悠回到学校。进了校门，先找到杨思宇，托付他把其中一支钢笔交给李臻，那支钢笔上镂刻着一行字：“心心相印。”我自己去找付捷，把另一支刻着“祝你成功”的钢笔给她，说了几句祝她考研成功的话。

与社会上比较，校院里形势为之一变，虽然被社会上炒作得轰轰烈烈的考研，在学校里却是滔滔渭水中丢进一粒烂石子，只惊起了一圈涟漪，马上又安静下来，归于平静，该怎么流还怎么流。学子们的生活并没发生任何变化，想上课的去上课，要睡觉的去睡觉，也有个别心急的，已开始写信联系工作了，连简历都打印好了。当然了，爱情也在有序进行中，爱的爱着，散的散了，爱的缠缠绵绵，散了的流几滴泪水，然后昂起高贵的头颅，开始下一段爱情。就像社会上一样，这里也在演出百变人生，热闹是演给别人看的，辛酸留给了自己。

我考上大学那会儿，爷爷夸我是程家门里第一个考上“进士”的人，他老人家心目中，今天的大学生相当于古代的进士。现在我才明白，这个大学连古代的举人都不如了，有人计算过，古代举人是十万个人中取一人，现在的大学生十个中就有三个能考上。古代挂榜的举人能有个工作干干，中了举，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踏入仕途，日后即使考不了进士也有官做，即便没工作，起码家里免税免徭役。海瑞老先生就是例子，他做官虽惨了点，不受贿不搞灰色收入也能养活老婆孩子，换了今天，没工作就意味着没老婆。这个想法把我吓了一跳，给一位我颇为尊敬的老师讲。他笑着算了一笔账，现在的博士是大学生的千分之一，硕士是百分之五，范进同志一中举，就有人送房子，现在只有两院院士才能送房子，如此换算，范进他老人家竟然比得上我们的院士？

呵呵！不得了啊，我彻底无语了。

忽然悟出了一个深奥的人生哲理，那就是：人生是演出来的，不是活出来的。

这是我大学四年最大的收获，谁要说活出一个精彩人生，你叫他活出一个给大家看看！

可悲的是，我的另一个关于人生的体会是：人生都以喜剧情节开场，而以悲剧结果收场。

人世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喜剧人生。如果谁说人生是喜剧，不是糊弄你，就是他没活明白。如果在你的悲剧人生中，喜剧的戏份能多一点点，你就算已经走狗屎运了，如果少了一点，你也别过于悲伤，也许你的同学中间，还有人连女朋友都没找到，四年大学结束了，即将踏出社会，他还是一个处男。谈恋爱，找女朋友，是大学时代最要紧的一件事，如果大学里连恋爱都谈不上，那你的人生实在悲剧的很。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恋爱问题，自从猴子变成人的那一天起，就是一个叫人头疼的问题。猴子们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最直截了当，先约架再打架，谁赢了谁上。人类就麻烦多了，先偷偷的瞟，再大胆的看，然后约出去吃火锅再看电影，这几样手段用上，如果那女孩子还愿意跟你交往，那你就有戏了，否则赶紧洗洗睡觉去吧。虽然经济基础决定上层，没钱谈恋爱困难点，但大多数女大学生还是比较在意男生的外貌特征的，只要长的帅一点，还是可以谈谈的。尹子奇同学就是例子。

自从闹出尹子奇跟赵莉上床的故事后，我联合了其他几个系的学生会主席，还专门拉上了学校学生会负责人，一起向校办何主任建议，应该放松对学生恋爱的管制，给年轻人一点浪漫的轻松的空间，我还似露还留的透露一点赵莉和尹子奇的故事。其实不用我说，何主任早就知道自己的外甥女赵莉，在搞轰轰烈烈的“姐弟恋”。他心里已经默许学生们恋爱的事了，只是不想自己破坏自己立的规矩。何主任对我们几个说：“不管不行的，哪个女学生出了乱子家长追究责任，学校麻烦大啊。”我笑着说谈恋爱的人没时间出乱子，他就骂我们“滚蛋吧”。他虽没明确说要放松，但再不三天两头的往我的办公桌上下发文件了。这样的好处，是我跟付捷可以在校园里堂而皇之的手挽着手的走道了。然而新的问题出现了，是我心理的，她一直忙着学习考研，我已经习惯了没有她的生活，恋爱的激情已经淡漠如烟了，再想回到从前，还真回不去了。付捷便狠狠的掐了我一把，泪涟涟吼道：“程寒雨，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我讶然，赶紧说：“爱你，怎么不爱呢。”

轰轰烈烈的考研终于结束了，对我而言，是喜忧参半，喜的一面是李臻考上研究生了，真替她高兴，写了一封情意绵绵的祝贺信给她。她是我们系报考的二十七个学生当中，唯一考上的一个。不言自明，忧的一面自然是付捷的落选。她神情落寞的回到我的怀抱中，嘤嘤咽咽哭了一鼻子，我无限爱恋的哄乖了她，擦去她眼角的泪滴，看见那儿有细细几丝皱痕，她居然已现苍老了，考研能把人折腾老了？我就想起考大学把小荷折腾疯了，不知道她的病好了没？母亲为了不让我担心，严令紫嫣不得告诉我有关小荷的消息。神疲心倦的付捷回到我身边，我却发现自己忽然对待谈恋爱的情趣，只在于陪她去逛逛街，或者去火锅店吃火锅，连拉个手的激情都不多了。她一连几天不停的抱怨说：“你不爱我了？”我无言以对，拍拍胸膛，我的心告诉我还爱着她。我亲了她的脸蛋一下，说道：“我爱你。”怎么这么肉麻啊？我摇着头苦笑一下，但是她已经欢快起来，跳着脚抱住了我的脖子，给我嘴唇上一个重重的吻，女孩子真好哄啊。她深情款款的说：“亲爱的，对不起，这两年考研冷落了你，今后我会好好补偿你的。”我还是有点感动了，毕竟这是我的初恋，曾经的温馨和激动，也就是悲剧中的喜剧人生吧，在我俩之间频繁上演，不珍惜爱，就是不珍惜人生，人生能有几回爱？

可惜，这样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是我的心告诉我的，冥冥中。

系里发放了大学生实习表，却要我们自己联系实习单位，自己去实习，只规定六月份之前回校交论文，然后办理毕业手续。

我们忽然间要毕业了。

心里酸酸的，图书馆也不想去，哪有心思看书，回到235宿舍，跟那几个家伙商量，看几个人能不能走一起去实习。

尹子奇说不去实习了，他吼道：“还实习个屁，工作单位都联系不上，哪有心思实习去？”他的心情很不好，他前几天还在宿舍里喜滋滋的炫耀，告诉我们几个，赵莉已经答应帮他留在西京了，这才几天时间，就变卦了？看来爱情还真是靠不住的。又问齐树柏，他也不想去，他说正好利用这几个月时间回一趟老家，托托关系找个好点的工作单位。

再问杨思宇，他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态，淡然说道：“我和琪儿商量好了，去华山旅游一趟，毕业了再来西京的机会恐怕不多了。然后往东走走，去一趟泰山，再去一趟……”

我忙说道：“行了行了，再往东走，就下海了。”

他娘的，都是些什么人嘛。

想找付捷问她什么打算，倘若去实习，有她陪着，就不会寂寞了。付捷却不在学校，廖远说付捷舅舅找她，她中午饭没吃就急急忙忙走了，我问廖远什么事饭都顾不上吃？廖远笑着说付捷没说她也没问。估计也是找单位的事，不过我知道，她是我们班最不用操心毕业没单位工作的一个。那就这样吧，随她的便吧。

吃晚饭的时候，我在食堂遇见了李臻，她好像不再穿裙子了，我好久没见她穿裙子，一件素白牛仔裤配上一件淡绿短袖衬衫，人就显得格外活泼精神，她比考研之前略胖了一点，又留起了长发，梳洗得干净整洁，洋洋洒洒飘在背上，有几缕顺在胸前，恰好遮挡了那微微隆起的地方，更显卓尔不群，神采飘逸。我进食堂时她正好出了食堂，门口台阶上遇着了，相互看一眼，我的眼睛就不想离开她了，我说：“胖了点。”她抿嘴一笑，低声说道：“我到花园那边等你。”我点点头，进去打饭。

出来时她并没有去花园，而是在食堂对面路边上等，一个眼神，她前面走，我几步跟了上去。

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了，连太阳都变得毒辣起来。花园里刚刚浇过水，坑洼处积攒的水还没渗干净，泥土气息呛人鼻息，积水上飘浮几片去年的黄叶，被清风吹打着翻跟头。枝头才吐露几丝绿意，鸟儿们唱一曲婉转的歌，便是春的新意。

李臻打的是一点擀面皮，就一点点，我估计我吃的话就两三口，我把我打的糖醋里脊和三四条红烧带鱼，一碟子米饭给了她，我说：“该补补了，别勒掯自己。”

她说：“你天水口音四年了怎么一点没变啊，勒掯是什么意思？我最近就是没胃口，什么都不想吃。”

我说道：“是不是病了？去看看医生吧。”

李臻摇了摇头，说道：“身体倒没什么，就是心里难受，一想到毕业，大家各奔东西，天南地北，真不好受。”

我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也生出一丝惆怅，还得劝她：“别想那么多事，一切都随缘吧。”

她不说话，夹起一块带鱼吃，鱼刺纷纷掉落，她有一个小猫一样的尖牙利嘴，我把糖醋里脊拨到她碗里。

“有什么打算？”她问道，又吃了一块里脊。

我轻松的一抖肩膀，说道：“先回去问问父亲，有好单位就上班，没好单位再回来。”

她看着我的眼睛，不明白我的话。

我说道：“就告诉你一人，你不要告诉别人。前几天吴主任答应我了，他想把我留在我们系上，做辅导员的工作。可我不喜欢当老师，大学里当老师必须是研究生学历，读书读了快二十年了，读够了，想起还得学习考研究生脑仁疼。”

李臻一听，脸色立即明亮起来，小小的手指捏起一块带鱼，轻巧巧的剔除了鱼刺，然后把一整块鱼肉递过来，我呵呵一笑，没用手去接，却伸过嘴去，她就脸红红的塞进了我的嘴巴里。我就连鱼肉带她的手指一块儿含进嘴里，嘬巴的一声响。

“晚上忙什么？”她瞅着我的眼睛。

我吃完了面皮，说声饱了，叫她消灭掉我碗里的，然后说道：“没什么事，杨思宇和秦若琪去了山东，齐树柏回了宝鸡，宿舍里就我和尹子奇两个人，尹子奇魔怔了，整夜整夜的不睡觉发神经，大骂赵莉，说女人……”

我猛的停住了嘴，我不该在她面前抱怨女人是不讲感情的动物，那是他尹子奇遇人不淑，我面前的这个人，四年里默默的陪伴着我，真诚而热烈，没有抱怨，守候了对我的一片纯洁的天空。哦，还有谁比她更善良更美丽？

李臻问尹子奇骂女人怎么了。

我“嗤嗤”笑了一笑，说道：“没什么，是那个赵莉，原来说要帮尹子奇在西京找个单位，然后两个人结婚，昨天听尹子奇的意思，事情好像办得不顺利，就叨叨的骂脏话。”

李臻凝神想象尹子奇骂人的样子，也是一笑，说道：“是尹子奇太单纯了，留在西京能那么容易吗？得给人家时间。”

我点头说道：“他才不是单纯呢，他是太复杂了。”

她吃完了所有的菜和米饭，脸上有细细的汗珠滚落，我拿起纸巾替她擦了，她说吃的香，也吃饱了。我站起身说道：“回去喝几口茶，八点半我在邮电大楼电影院门口等你，不见不散。”

她高兴的点头，连我的碗一块儿拿去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