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灯盯着他,一言不发,锐利如鬼的指甲却在缓缓地恢复正常。
谢燃轻轻说道:“……既然事已至此,那便离开身体,离开阳世,去轮回吧,还来得及。”
他话音落下,那李小灯的魂魄就烟消云散了,与此同时,李小灯的身体也迅速腐败,先前种种如同幻梦。
而巧合的是,这时只听那沉重石门发出沉闷声响,慢慢抬起,烟尘滚滚,竟正是之前自动开启地宫时间到了。
赵浔大喜,矮身抱起谢燃:“我们出去,找御医给你止血——”
地宫中只燃了几根蜡烛,随着时间推移光线愈发昏暗,只能对面隐约看清面容的程度。再加上谢燃袍色如血,赵浔先前始终没有看清谢燃具体伤处,又失了多少血。只是信了“自惜”有用,又见谢燃方才对话如常,才勉强按耐住焦躁。
而直到此刻地宫门开,光线透入,赵浔才缓缓怔住了。
这件帝师冕袍原本就有这么红吗?
鲜血顺着绶带和袍角滴下,盛开一朵血色的花。
自惜,惜己。只能阻止本人自戕,又怎挡得住他人一箭穿心的冷箭?
穿心,剧毒,断无生理。
赵浔怔然看着谢燃被血染红的唇色,他瞳孔红了,却不想落泪,只觉得荒唐。
世事荒唐,天意弄人,人间苦楚,未有尽时。
谢燃用尽全力扯了一下赵浔,低声道:“……等,等一下,我还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赵浔:“……”
“我不想听。”赵浔忽然异常强硬:“谢燃,我会救你,只要我在,无论是生死还是别的东西,都动不了你。”
于是,赵浔怀抱着他死而复生的爱人、他失而复得的亲长走出石门,地宫建造在地下,要彻底走出需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67个台阶。
他们拾阶而上,帝王的长袍曳地,底色是怀中人留不尽的血。
“踏”,“踏”,“踏”……
走到最上方的台阶时,金色的阳光像一把温柔的穗子,悄无声息地笼罩着他们。谢燃微微仰起头,眯起眼睛看着天空。
强光下,其实能清楚地看到谢燃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但他自己却慢慢勾起唇角,笑了。
“阿浔,我那天喝下毒酒时……其实很想见你,”谢燃笑着,喃喃道:“如今得偿所愿,很好……很好。”
人世三十载,长恨此身非我有,多怨多思多蹉跎。
死生哀乐两相弃,是非得失付闲人。
黄泉路近,得见故人,幸甚至哉。
……
指尖的温度一寸寸凉透了,赵浔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久到他忽然觉得……世事如大梦,万事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