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秦通嘟囔着。
“怎么了?”珺玮问。
“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
“没什么就是没什么。”秦通不想多做解释,他闭了眼,想再睡一会儿。
“那……”
“睡吧。”他不想多说话了。
“沈放是谁?”
“……”想了半天,终于又睁开眼,他将珺玮的头按进自己怀里,然后食指轻轻抚着珺玮脖子上的吊坠链子,“行了,别想了,睡吧。”
珺玮没有再问,只是听话地闭上了眼。
时间似乎过得相当慢,第二次醒来时,才九点多一点,秦通翻了个身,突然发现珺玮不在身边。他猜珺玮一定是去洗手间了,便没多想。伸了个懒腰后,他翻身下床,慢慢走出房间门。长这么大,他这是头一回从下午睡到晚上,而且还是和别人一起睡。
秦通走到洗手间门口,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回应。他推开门,发现珺玮并不在。
“哎?”秦通愣住了。
下一秒钟,他开始紧张了,珺玮去哪儿了?从正厅到车库,甚至包括二楼秦通自己的房间和三楼的花房,把这些地方统统找了一遍后,他再次回到正厅,将视线最后落在厨房虚掩的门上。他没有想到要找一找厨房,因为珺玮不在洗碗时是不会去那儿的,可现在,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在推着他走过去。
多年来,秦通从未如此紧张过。
他站在门口,从缝隙看向里面,没有人影晃动。可当视线游走至地板时,一种对秦通而言极打眼的颜色映入眼帘。那是一片殷红!!
猛地推开门,秦通冲进厨房,当他绕过餐桌看到地上的景象时,他几乎一下子昏过去。借着正厅的灯光,他看得清清楚楚!
大片的鲜血,有地方是洇开的,有地方却明显是喷溅而成的。
珺玮后背靠在厨房的橱柜上,头和双臂都无力地垂着,头发散乱至极。他衣服上、脸上、身上,甚至发丝上都沾着血渍,一股强烈的血腥味萦绕在厨房里。
他身体凡是露出来的地方,全都已是惨白色,那种控干了血的惨白色。
所有地上的血和他自己身上的血都来自于一处:他的左腕!
几道凝结着发黑血渍的伤口深及骨髓,左手已快从手腕处脱落,他右手里,死死攥着一把锋利的菜刀!!
“珺……”秦通颤抖着嘴唇,好半天却只低喊出了一个字。
你怎么了?!
你这是怎么了?!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秦通在心中大声嘶喊着。
浓烈的血腥味呛得他不敢再呆在厨房里,可当他想迈步往外走时,却根本迈不出一步,然后,他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连指尖都已麻木了,他的心脏都快要停跳了。他想吐,却根本吐不出什么来,到现在都已有九个多小时没有吃东西了,胃里早就空了,干呕了好多次,半透明的黄色液体呕了出来,是胃液。
秦通不停咳嗽,他几乎是爬行地出了厨房,然后抓起电话,拨通了急救号码,他又几乎是语无伦次地吼着地址。挂掉电话后,他再次回到厨房门口,但他仍旧站不住,跪坐在门口处,肩膀靠在门框上,他看向珺玮。他真希望珺玮能醒过来,可这似乎是不可能了。他不敢去晃珺玮的肩膀,血的颜色让他心悸。他觉得那血已像火一样燃烧起来了,包围着珺玮的躯体,有如牺牲品被火祭的样子!
“珺玮……你怎么……你疯了你?!”秦通的呼吸从未如此急促过,而且极不规则。他像在哽咽,又像在窒息,一种奇怪的呼吸声从喉咙中传出来,他好象在用尽力气想再说些什么,可嗓子似乎被堵住了。他拼命想排开这种挤压的抑制感,最终喊出声来时,他觉得自己已快从喉咙中溢出血来了。
秦通双手用力抱住头,痛苦的呻吟过后,一句声嘶力竭的喊叫迸发而出:“你就是喊一声,我也能醒过来啊!!你到底知不知道疼啊?!你怎么……一声都不出啊?!!”
嘶喊过后,仍旧是艰难的哽咽。秦通听见救护车的笛声由远而近,再抬头看时,他发现了珺玮脖子上那原属于沈放的、沾血的十字架吊坠正反射着微弱的光亮。
——2007年12月24日22:51——
雪纷纷扬扬地下着。
秦通慢慢地走在街上,他从一家又一家灯火通明的店门前走过,却根本没心情去看一眼。
整整半个月了,从珺玮死已有半个月了。
那血红色的一夜秦通将一生铭记,这是摸也摸不去的记忆。珺玮因为沈放的死而受了极大的刺激,从而一刹那间丢失了十七年来和沈放在一起的记忆,但十岁之前的过往却折磨着他,他不停地做噩梦,不停地产生幻觉,即使努力从秦通那儿寻求安全感,那种旧日痛苦不能遗忘,又找不到丝毫十岁以后记忆片段的不安仍无法平息。这种不安最终还是要了珺玮的命。他在左腕被绑住然后挨打的幻觉中发疯般地用菜刀砍着那根本不存在的“绳子”。他觉不出疼来,只感到一种解脱了的快慰!一种彻彻底底的快慰!
秦通永远不知道珺玮是在怎样的恐慌中度过最后这短短的几天的,他也不知道沈放在最后一刻对珺玮说了什么。一句“我爱你”,简单的三个字,却有着足以让珺玮失忆的力量!珺玮是可怜的,他一生不知向沈放说了多少次“我爱你”,也不知向沈放问过多少次“你爱我吗?”,可沈放最后那句告白他却和十岁之后的记忆一起丢掉了。沈放至少在临死前得到了告白的快慰,可珺玮却只得到了砍断“绳子”的快慰,这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