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心中所思所想,早已悉数写在脸上。自然,他能轻易猜中。
“对了,像你们这种太子亲军,各个都知道密道的分布走向么??”拭去额前的薄汗,我放慢了步子,边走边试探性地问,“抑或是,只有你知道?”
“萧夫人,您还不如直接问在下官阶几品。”沉稳地走在我身侧,他倏地侧过脸,神色半是玩笑的解释,“虽说密道只有少数人能知道……然则,末将刚好出生于花匠世家,得以知晓此机密。”
花匠世家??!我的头上,顿时降下三排竖线。
“太祖先皇赵从谂虽然秘密诏令修筑皇城的能工巧匠齐聚长安,但图纸的详细规划,只由部分匠工知晓。亦因此,知道全部路径的人少而又少……全部的要密,仅藏在三个人手中。这三个人,是当时全天下最负盛名的工匠师。”见我一脸乌青色,妖孽男反倒是神色一正,饶有兴趣地继续往下诉说。
“工匠师?莫非你……”言及此,我不禁吃了一惊。
“姊归崔氏、于解花氏、止阳孟氏。上述三句话,分别是他们的姓氏及出生地。”得意的挑挑眉,他一脸摇摆的神情,颇是自豪,“末将不才,恰巧姓花。我家先祖花子翀,时任三大大司空吏官之一,全权负责左密道的修筑……”
当下,我惊讶的嘴里都可塞进一个鸡蛋,“你,你们祖上是兴修土木工程的……匠师?”
“正是……”轻颔首,他的笑容里忽然多了一抹不自在的腼腆神态,“花家世代,除了祖上那代,之后都弃工从武,满腔热血为朝廷报效一已之力。但是,到了在下这一代,实在是不才,勉强混入神策军,弄个统领闲职当当。”
他的一番畅谈,虽然真实,仍然不免有所自谦。
愣了又愣,我满腹怀疑地提出质问,“太祖皇帝就、就不怕这三个人泄露了此事?!”
“夫人果然心思缜密……这也就是为什么,太祖皇帝后来会接着颁了第二道密诏,命所有的图纸必须全部拆开,分成左、中、右三大暗道。而每一位司空,只管属自己职权范围内的修缮工事及具体布局图纸。”稍稍缓了语气,妖孽男凝视着我的脸,好笑的打趣,“小辣椒,你运气真好,被囚困的武英阁刚巧处于左道辖属范围内……而末将,也仅仅是歪打正着、借着祖上的福气向美人儿你献献花。”
沉重的咳嗽两声,我提醒他注意措辞。
末了,待他有所收敛调侃性的话语,我思忖着再度发问,“也就是说……其他方向的密道分布情况,你也不知情?”
“的确。”
“你真的不知??”
“诚不知晓。”他的回答,言简意赅,语气更满是肯定、毫无欺骗之意。
心中暗自涌流的一抹奇特念想,蓦然因为他的言语而停歇。加快脚步往前走,我不禁倍感失望,只好点点头,黯然的出声道,“哦……”
思前想后,总觉得不大放心。迈步走开几十米远之后,我再次踟蹰脚步,“其他匠师世家的后代子孙们……”
“姊归崔氏崔渝一家,据说早已在工事结束后把图纸上缴朝廷,从此隐退于山林。生活虽然不算富贵,但亦是逍遥自在,相比于止阳孟氏家族……”他的语气,居然悄然变得沉痛。然则就在我暗自吃惊的时刻,妖孽男却又朝我挑挑眉,叹息着摇头道,“所谓富不过三代,果真是这个道理。”
“孟家怎么了?”
“在下的祖上,在完成太祖皇帝的圣命之后,便与崔渝一起,把图纸悉数呈上。相比较于崔渝的隐退,以及我祖上在宫中角色的及时转变,孟梓卿显然愚钝了几分……”
“修缮完了密道之后,他便长居在长安,并官拜二品司空。加上受太祖先皇的器用,自然是官运亨通、前程无限风光……然而好景不长久,待到天授九年太祖先皇驾崩,高宗皇帝继位,孟司空便不再蒙受新皇的赏识。另及,同僚官员的嫉妒和不断进谗,导致高中皇帝愈发不信任孟梓卿。待到南魏开始施行官员九品二十八阶制,孟梓卿便从二品司空,直接左迁为四品工部散官。”
“有失偏颇的待遇,孟梓卿一怒之下,便辞了官,带着家中老小妻儿一起返回了边陲之地,河西道止阳。”
“此后好几十年,孟家在边陲之地生活得还算安宁。虽然南北二朝战事不断、时常波及疆域无辜百姓,但好在孟家在止阳属于稍有名望的家族,有钱有势,并不会蒙受流民们的滋扰。可惜,直到康定四年……”
胸口,憋闷的感觉徒然加深,我不安地问,“孟家又怎么了??”
“康定四年春,太祖先皇陵墓被盗。这件事,宫中上下讳莫如深。因为,盗墓贼的窃入途径,正是辖属右区域密道……亦因此,同年冬天,孟氏家族六十三口,被当今皇帝派出的监斩官秘密斩杀于止阳。没有、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言谈于此,妖孽抬起头来,静无声息地瞥我一眼。他的目光,深远且含义复杂。
话语,亦是于此时悄然中止。
但是,我分明感受得到,他的呼吸急促而起伏不平,略显紊乱。
“你……”犹豫着,我张嘴欲劝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茫然无措地,我亦舌头比大脑反应快,傻乎乎地抛出了一个本不该问出口的问题。
“花统领……你的情绪,为何有些低落?”
并没有即刻回答,他只是垂着眼睑,神情因为陷入过往的追忆而显得几分怅然。我虽然无法深切体会他此刻所思所想,但从他眉宇间那抹先是落寞继而又有些心事重重的情绪,我更加肯定自己说错话。果然,怔神半晌之后,他缓慢而艰难地开口,“当然会有些低落,毕竟,他还是我童年时期的玩伴。”
打破砂锅问到底,此刻我不得不接着八卦了,“他?他又是谁?”
“孟家二公子……”抬起头凝视于我,妖孽男沉思着,目光亦久久停留在我身上,“我儿时,孟家二公子孟潇曾随他的父亲孟继忻拜访家父。虽然只停留了短短数月,然则孟潇暂居之日,我亦与他感情甚好……后来,康定二年,我也随家父前往止阳。再次相聚,年少时期如手足般的情感依然深厚……记得曾经,父亲大人和孟继忻笑谈,我与孟潇手足情深、宛若亲兄弟。”
心,突突乱跳,无言地看着妖孽男一脸叹息的表情,我顿觉尴尬,也就没了话语。
长得好看得男人,不一定都喜欢女人。
或许……
头,忽然重重地挨了一下,我倏地抬眼,一张放大的、略略流露着些许困惑不解的男性面孔登时凑近,“小辣椒,你在想啥?”
“没、没什么。”忙不迭的摇头,我收敛因为在缺氧环境下而游离、有些不受控制的思绪,强作镇静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