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沉浮过后,会是安谧恬淡的远行。
因为一连串突然事件而忐忑、失落的内心,仿佛在此刻被勇气与坚毅所充盈,就连虚软乏力的身子也觉得疲惫感骤然消减不少。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卸下从忆起梦魇刻开始心头萦绕的沉重包袱,会心的笑了。
侧过脸去,不经意地问,“树上长茄子的,狭路相逢了大半天,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究竟,该如何称呼?”
顽皮的笑容,还凝滞于脸上,妖孽男却故作不耐烦地叹气,眉宇间写满了不满,“辣椒妹妹,之前不是应该明示你了么?”
“别告诉我,你当真姓花名蜀客。”头上再次降下三根竖线,我于此时也顾不上维持形象而无奈的瞥了他记白眼,“蜀客?你干脆叫品客得了。”
“品客是啥?”
薯条!即是外焦里嫩的土豆!我在心底,暗自嘟噜了句。撇撇嘴,我清醒地认识到,在妖孽面前,我从来都掩饰不了焦躁的怒火以及不耐烦地情绪。
“在下的名字的的确确已然明示萧夫人,你只是没有留意罢了。”我的负面情绪,尽收于他眼底,当下,他反倒是爽朗了脸色,低哑了嗓音,缓慢地重复了一阙词,“晓来风作,病怯春衫薄;郭外溪山清秀,红尘里、自拘缚。村酒频斟酌,伊人偏绰约。十载人非物是,空门外、花如旧。”
啊??名字藏在孟潇的词里?!还是藏在这位往生者遮遮掩掩、欲说还休的莫名诗句之中?不屑一顾的低哼,我摇头,“你又在骗人。”
“……”默默不言的看着我,他眼中的情绪居然在此刻持重起来。收敛了全部嬉笑怒骂的张扬表情,他却是静静的立于我面前,目光,凝重且久远。仿佛透过我,他又开始了自己无所拘束的畅远追忆。
“你当真……”不肯轻易相信,我仔细揣摩着这阙词,“该不会是,你叫花如旧?”
倘若真是,名字与人也太不搭配了。
“我直到现在,也没猜透为何我的名字会藏于这首词。”既没点头,也没明确称不,他的面容,被一抹淡淡的、略微温暖却亦是伤感的情绪所蒙,声音沉静,却有着让我费解的寒意威慑,“即时现在知道了也没用。因为,他人早已不在世。”
“所以,我必须出人头地,惟有获得改变人命运的权利,我才能为他洗刷冤屈、挽回他本该美好无瑕疵的名声。”话锋一转,他的面色转为威严、肃穆。
心底,在此刻恍然大悟。
“所以,你才会百般接近我?企图利用我来达到你上攀的目的??”我冷笑,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态度毫不客气的回复道,“当然,你想要利用我也无妨。因为我们的关系,从缔结的开始就是在相互利用的同时暗藏倾轧。也就是说,必要时候我会防着你、甚至是在必要时候杀了你。所以你定要明白一点,跟着我,若是祖上没有足够积德,则很可能丢了小命、得不偿失……”
“多谢提醒,花倾城虽无赖,并非胆小。”摇摇头,他的态度坦荡荡且不以为惧,以至于让我都觉得好奇,他那种源于内心的自负信仰究竟从何而来。
这回,换我真感困惑了,“清尘??清白无尘?”
“不,倾国倾城。”
愉悦的语气、快速的回答、他笑得如花般妖冶,却也一脸欠揍。
阿噗……
上苍啊,来块豆腐撞死这个妖孽罢。
“笨丫头……”淡淡的叹气,他的笑容里少了一分得意放浪,却多了几许包容善意,宛若阳春三月桃花盛开之际,最耀眼最明媚的一束和煦阳光,“我既为男儿身,怎可能取个女儿家的名字??林婉之,你须记下了……花开清晨,并非花染清尘。而母亲大人给我取的字,才是‘如旧’……”
怔神的看着他此刻微微往上翘的唇角,我竟失了言语。
“笨。”
“你才笨呢!”延迟了三秒,我即刻回过神来,“我又不是稳婆,哪能猜中你是早上出生?再说了,正常人谁会念想到‘晨’字??”
这回,他倒是没有调侃,只顾笑眯眯地看着我。良久,看得我汗毛竖起之际,以为他又要说出什么大不敬的措辞时,花清晨的面色却突然变得认真,眼神更是难掩警觉。
“林婉之,当心后面!”
话音刚落,我已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圈入男性怀抱中、往右侧躲闪。下意识地,我欲抬眼向花清晨问个究竟,他却猝然把我推离出几步之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腰间剑鞘里抽出银剑迎向此刻突然袭来的三棱镖。
而同时,一道黑影,快速从宫门角落闪出。
金属物碰击,所发出的摄人声响,让我于此时屏息。
以大制铜钱磨光边缘而成的脱手镖,利如刀刃。虽然重不过四两,亦能在近距离极其精确的击中人体身上任何一个要害穴道,在短瞬间取人性命。
被银剑挥却而猝然坠地的暗镖,镖身在冲天火光照映下,宛若被赋予某种更隐蔽更幻化的晦涩含义。而其尾部所系的绸羽,在冷风中无声息地飘扬,成为了此时死气沉沉的潮湿空气中一线不相谐的自由。
四周,寂静异常。
好像之前的暗袭,只是恍惚一场。
“小辣椒,你究竟得罪了多少仇家?”神情不改最初的泰然镇定,花清晨眼见收回银剑,低低的唏嘘道,“为何今晚总有人想取你性命?”
“倘若我今晚不死,来日必是他亡。”露出不以为意的薄凉笑靥,我旋而迈步继续前行并催促道,只是心中不免涌上难按捺的些许慌张,“快、快些与我抵达武英阁。兴许,还有你‘戴罪’立功的机会。”
快步追上,他尾随于我侧旁,微微启唇道,“嗯??”
“我并非男儿身,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翻天覆地、扭转乾坤。而刺客唯一想杀我的目的,更在于不希望我继续‘助纣为虐’,坏其好事。亦因此,杀我只是一招可有可无的行棋方式。最最根本的是,才是除去力量与其相匹敌的……”仰起脸望了一眼黑暗霾郁的天空,我伸出手,轻缓地抚上胸口某处已然消褪却永远存在的印记,沉沉的吸了一口气,“仇恨,是他苟延残喘于世的最后动力。而萧奕安,只是他箭靶其一。”
“尚书大人?”诧异地凝望着我,一时之间,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却又在刹那思索间,语气暧昧地笑问,“难不成,还有喜欢吃辣椒虐己的第二人?”
“没。”并未因他讽刺的言语而暴躁,我十分平静的回答道,“辣椒只是菜肴辅料。有它,或许觉得刺激,缺了它,胃口也不见得差。”
末了,我再度催促道,“少贫嘴,快点走!否则我夫君他即使之前脱离火海,也未必躲得过奸人的暗算。现在赶去,应该能堵截欲暗袭的刺客……即使捕捉不到幕后真正黑手,至少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