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我那份毫无保留的爱情,用以仅存的真心一点点铸就的真挚情感,就这么狼狈不堪的谢幕退场,并以失败告终?
抬起眼来,我瞥向始终静默于一旁不敢言辞的丫鬟,轻柔了沙哑难听的声线,沉静如水地问道,“四喜丫头,方才大人所言,句句皆是实话?”
“奴、奴婢……”惶恐的点点头,却又忐忑不安的摇摇头,她的表情写满了忧虑与害怕,“夫人,奴婢不、不知道……”
看着她窘迫的模样,我不禁痴痴的傻笑起来。
人不会因为获得许多爱,而觉得人生有意义,却会因为付出许多爱,而越肯定生命的价值,越容易获得真正的快乐……是的,我爱你,爱养育了万物的自然,亦更能理解你期期艾艾念想着的自然万物。
倘若不是这样,我对你的爱,又能达到多远?
最好的,不一定是最合适的;最合适的,才是真正最好的。
所以,我不强求。
“既然你决心已定,那就休罢……”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孜孜不倦的试图抓住最后一道微弱的光明,只因为体内的希望,已然无声息的枯竭。而现在,我更不想被动地沦为感情夹缝中最尴尬的角色。
“但是,你要记住……”无力的阖上眼睑,我黯然了语气,继而坚定的睁开双眼,薄凉地道出口,“《魏律》有两条法典,已经明确记载,有所取无所归者(指妻子的家族散亡,假如妻子被休则无家可归),不得休;与更父母丧者(指妻子曾替丈夫的父母服丧),不得休。虽然过门的时间不长,我也没有己出,但我毕竟为你父亲守过孝……所以,我不亏欠萧家。”
“我心里有数,你无须强调。你……”沉着脸,萧奕安简单的回复了一句,后半句话尚未道完整,他却怵然背过身去,急忙以手捂胸,开始剧烈的咳嗽。
“你是不是……”张嘴欲言,却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的关心实在是有些唐突,苦笑着摇摇头,我简单地提醒道,“回府后,记得请大夫诊治。若是没猜错,烟尘恐怕已然伤及了你的肺脏……”
话语,于此刻一支突如其来的、却是射偏的冷箭,而猝然中止。
三棱箭头,擦着萧奕安的臂膀而过,随之没入了他身后不远处的木柱之内。而曝露在外的大部分箭身、以及血红色的箭羽,依然有着令我蓦然心悸的冷冽杀意。
“不留一个活口!”冷酷的吩咐声,毫无意外的即刻传来。我寻着声音望去,视线不期然地对上了一张隐藏在黑巾背后的脸,被幽幽月光映得半暗半明,惟有一双闪露着慑人寒意的眸子,正咄咄逼人的审视着我与萧奕安,毫不避讳。
即刻,三四道黑影蓦然而至。
气氛,陡然变得紧张。
四下乍起的凌乱寒风,让这片废墟之地的光线更是摇曳,而遥远处的尚未完全控制的冲天火光亦适时的动摇,一点点仔细且周全地舔噬最后的平静。
此时,年纪尚幼的四喜因为紧张恐慌而发出的低低的抽气声,更是渲染了恐怖,徒然加深了刺客们眼中□裸的杀意。
紧盯着为首的行刺者,我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冷笑着恬淡问出口,“四下无人……你既然一心要灭口,为何不索性痛快些,以真面目示人?”
“你确定,你看见我的面容之后,不会感到悔恨、内疚?”眼神更加阴鸷了,对方决绝的凝视着我,低低的冷笑道。
字里行间,蓦然流露出警告而又不怀好意的讽刺。
……
黑色幽默(下)
正文黑色幽默(下)
“你是……”听着他饱含锐利之气的言论,我不禁蓦然觉得有几分熟悉。凝神审视着那双瞪着我的眸子,我同样困惑于他清冷眸中快速闪过的一抹含义叵测的情绪,我冲口而出道,“你究竟是谁?莫非我认识你?”
“你不但认识我,你还对我有过养育之恩,姐弟之情……”他沉重压抑的语气,一如他眉宇间无声无息流露出来的神色,阴沉晦暗得仿佛一件被布满斑斑锈的古老铁器,没有了年华的修饰,只剩下麻木与沉默,毫无情绪起伏地应付我、应付他曾经流逝的时光。
身子,因为最后四个字,而强烈的颤抖起来。我不可置信地以手紧紧捂住嘴,害怕濒临崩溃的心绪,将会随着‘蒋子谦’三个字的脱口而出,而在此时无法控制的陷入全面混乱。惊喜亦是惶惑的,我犹如陷入痴狂状态般,不住摇头,“不……怎么会是你?!为何你出现在这儿……不不不,不是你,应该是李玄琛……”
重逢的快乐,怵然战胜了满腹猜忌与忐忑不安,我抬起头来,惊喜若狂地望向他,“子谦,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太庙?!”
这就是那个污了脸蛋,全身上下穿戴得又穷又破又土气,却十指紧紧抓着我的衣角不肯松手的小乞丐么?这就是那个被手执木棍的我,追打着在青阳村里里外外跑来窜去,宁可和隔壁家的王小二打架斗殴,偏偏不肯沉下心来去读圣贤书的少年郎么?
眼角,倏然湿润了。
虽然他的脸已被黑巾完全蒙掩,但是当他沉默不言时,我还能依稀辨得写在他眼底的淡淡稚气。他对于我与生俱来的亲密,是蒋奶奶困惑不解的话题之一,亦消减了我于穿越之后内心深处的全部孤单……
他也曾经肃穆了脸色,以前所未有的坚毅口吻告诉我,他会报答我……不知从何时起,贯穿于他十五岁那年的宏伟志向,沉实肃穆得犹如他出征前的脸色,让我感动,亦让我心慌。
猜得出万丈豪情的开头,却猜不到悲哀沉痛的收尾……他决绝的走了,带着满腔热血与豪情去实在自己的誓言,却换来一个让我望断秋水、再不能相见的结局。
涨红了眼眶,我痴笑着,念念不舍帮凝视着眼前这位身材魁梧的高大男人,控制不住潸然滚落的泪水,哽咽地开口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一直以为你死了,却没料到你还能活着回来……从今往后,我们姐弟二人永远在一起,好好在青阳村生活,再也不分开……”
“对,我的确是差一点就死在边疆战场上,差一点儿就再也回不到长安……可惜的是,我倘若不死,则换你不能苟活于世!”蒋子谦冰冷而毫不带任何感□彩的恐吓,蓦然中断了我对于失而复得的亲情渴望。让我曾经一度寝食难安自责不已,始终日思夜想难以忘却的面孔,如今似乎变得遥不可及。
而那方才还令我身心颤抖的重逢快乐,却被海一般延绵的惊愕与忐忑,嘲弄的体无完肤。我怔怔地凝望着他眼中深刻的嘲笑意味,不禁丧失了询问的言语。
“你一定觉得好奇,为何亲手抚育了三年的好弟弟要来取你性命……”阴郁淡漠了眼神,他缓缓迈步迫近我,语气冰冷慑人得让我在游离恍惚间,宛若看见了梦魇之中欲杀我而后快的程玄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