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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末,下了大半天的雨终于停了,藏身枝叶后假寐的犬妖睁开眼,无声无息拨开滴水的树叶,望向不远处的妖府。
那天肃霜的话他没听完,但他知道,她是想提盘踞萧陵山中的妖族。
萧陵山距离下界王城不算远,无论山神还是天界巡逻官,都比其他偏僻地方要尽责得多,故而从未出过什么妖乱,但没有妖乱不意味着没有妖,萧陵山偏偏就有几个厉害妖族盘踞,敢趁机潜入帝君洞天偷走水玉,多半是他们中的一个。
犬妖在山中循着偷走水玉者的气味找了许久,终于在山南背阴处寻到了妖府——是虎妖一族。
他暗中观察了三日,看看天色,马上妖府便要开门,到了为首的虎妖出门访友的时间。
犬妖缓缓抽出长鞭,只听“吱呀”一声,妖府开了门,一排排灯火亮起,说笑声由远及近。
身为妖族的本能告诉他,自己未必是虎妖的对手,然而心里还有另一个声音,强大又冷漠,他说:你怎可能打不过?
犬妖纵身跃下枝头,长鞭挥舞着发出锐利的破空声,疾电般砸向那只高大的虎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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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上下,萧陵山又下起了小雨,肃霜懒得施术避雨,更懒得回洞天拿伞,只随手扯了片大叶子挡住额头。
又是白等的一天,盒盖没来找她。
师尊以前说过,等不到盒盖不是它找不到,多半是它不肯来,说是这么说,可自己还是每天花时间这么等过来了,今天依旧没等到。
不知什么缘故,想起“等盒盖”这件事,心里总有莫名其妙的酸楚,本来该是开心的期盼才对。
肃霜吸了口气,下一刻又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只犬妖。
他离开快十天了,不知道有没有抢回水玉,也不回来告诉她一声。往好了想,他顺利抢回水玉,只等三个月后再来;往坏了想,萧陵山盘踞的妖族可不简单,搞不好他已经魂飞魄散……
肃霜胸膛里的心不争气地狂跳起来,不晓得怎么回事,“犬妖魂飞魄散”这件事让她坐立难安,从头到脚都不爽利。
该不该四处找找?若她的眼睛还好,必定一早就去寻他,偏偏眼下什么都看不到,贸然离开洞天只能是自找苦吃。
肃霜僵持半日,到底还是小心翼翼下了石阶。
师尊不在,她不能随意腾飞,不然撞上树木山壁又是一场麻烦,好在这些日子她算是找回往日做睁眼瞎的经验,上下石阶不再磕碰。她不敢走远,只来来回回在长长的青石台阶上徘徊,时不时轻轻唤两声:“犬妖……犬妖你还活着吗?”
自然是没有犬妖来回答她的,肃霜绕了许久,终于觉得自己的行径有点儿蠢。
“真是只臭狗,也不说一下拿没拿回来……”
肃霜咕哝着转身,正要回洞天睡觉,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在绵密的雨声中显得凌乱而迟缓。
是谁?她下意识屏住呼吸,便听犬妖低声道:“怎么……回这里……”
真的是他!
肃霜循声快步迎上去,冷不丁与他撞在一处,只听“扑通”一声,犬妖摔在地上没了声息。
“喂!”
肃霜慌了,蹲下去摸了半天,只觉他满身黏腻妖血,不会要死在这里吧?
她立即施术托起犬妖,顾不得脚下磕碰,踉跄着狂奔回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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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回水玉时,萧陵山又下起了雨。
犬妖在细雨中踽踽独行,他身上大小伤口无数,这一次是惨胜。
胸口的贯伤血流如注,他没有去管,只将装了水玉的木匣重重压在上面,剧痛令他视线模糊,好在脑子还算清楚,他得赶紧离开,寻个安全隐蔽的地方养伤。
可是,哪里才安全呢?
犬妖一步步迟缓地走着,他竟想不出世间有什么令他彻底安心的地方,真有吗?曾有过吗?
雨声像是消失了,也可能是他的耳朵再听不见声音,他仿佛变成了无来处无去处的孤魂野鬼,茫然地只知往前走。
可不就是孤魂野鬼?连名字都没有。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有关自己过往的一切记忆都像是被什么难以抗拒的力量抹除了,他一无所知。心底藏着一股压抑而暴烈的情绪,想撕裂胸膛把它释放出来,想得到真正的解脱。
他一定要找回过往,一定要找回名字,唯有这样,他才能平静。
恍恍惚惚,隐约有火光微微闪烁,一个声音像是从天上传来,微小得险些听不见,是在念叨他:“……犬妖你还活着吗?”
他怎么可能死?没拿回过往一切,掉九幽黄泉他都要爬上来。
那声音又开始骂他:“……真是只臭狗……”
谁?
窸窸窣窣的雨声重回耳畔,犬妖神情涣散地环顾四周,他竟来到了洞天前。
……为什么会走到这里?
犬妖没能深想,眼睛不好使的肃霜一头撞在他身上,终于把他撞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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